正如臧樟所说,如今全国的‘铁课’总数每年是五百万斤——这里的‘课’是课税——比起英宗时的八百万斤少了近半。但这是因为朝廷对于铁冶管理制度进行了改变的缘故。各地的矿监依然还是官府控制,但最底层的开采和冶炼渐渐的都变成了私人承包制——‘召百姓采取,自备物料烹炼,十分为率,官收二分,其八分许坑户自便货卖’出产以官二民八来抽取——也就是生产出来的生铁官府抽两成当做税收,剩下就让坑户自己贩卖。
从工业化生产的角度来说,将矿石冶炼交由私人承包,其实是种倒退。可从管理上来,将最为繁琐的采掘和冶炼外包出去,却是省了朝廷的许多人工,也能吸引更多的人去从事冶炼这个行业。比起旧时的冶户受到官府欺压,而户口不断流失的情况,要强了上不少。
“而且矿山遍地都是,只要有人,就能开采出来。单是徐州利国监的出产,其实可以远比现在要多。”
虽说如今的开采技术主要还是以浅层矿藏为主,但要满足举国上下对铁制品的需求,却已经足够了。一幅全套铁甲不过二三十斤,一百万套,才几万吨铁而已,实际上一年的需要不过五分之一,一年有二十万套就足够了,即便加上日后要生产的铁器,也不过需要五万吨。
当然,以现有的技术条件,一年五万吨铁,其冶炼、锻造的难度肯定远远超过后世,但只是作为原材料的矿石、煤炭,想要开采出足够的数量来,还是没有问题的,只要增加一点效率就可以了。徐州后世有名的利国铁矿,韩冈又不是没听说过,只是他现在才知道‘利国’二字来自于此时。那个产量有个零头就够了。
“但也要有人啊。利国监十六个矿坑,一年下来也不过几千万斤矿……”
“若本官记得没错的话,矿石从矿坑运出来,基本上都是用肩挑背扛的吧?”
臧樟点了点头:“矿上哪里有好路,到处都颠簸得厉害,别说马车用不了,就是独轮车都用不长,只能用人力来。”
韩冈抽出一张纸递下去,这是他用炭笔画的轨道和有轨马车的图样,后面详详细细的用蝇头小楷写了上千字的说明。
臧樟低头一,顿时就疑惑的皱起眉头:“这是……”
“这是我准备在矿山上用的有轨马车,原理与雪橇车差不多。可以用在矿山处,也可以用在码头上。应该会比用普通的马车要好许多。”韩冈吩咐着臧樟,“论起监中的匠人,你比我熟悉得多。回去推荐几个合用的人手上来,能不能将这轨道和有轨马车给造出来。到时候用在五丈河码头到监中的道路上,也省得用太平车来回转运生铁了。”
五丈河是运来徐州的生铁的水路,每天都有船只停靠在军器监的码头上,但码头离着兴国坊虽说不远,但生铁、石炭等原材料的转运照样很是麻烦。韩冈早就有心铺设铁路,虽然还不可能用铁,但用硬木为轨应该不会有问题。
“另外在监中,在轮轴轮毂的方面要加以悬赏。有轨马车需要一个更为稳定的轮轴和轮毂,木质也可以,但若是能用钢铸、铁铸那就更好了。”
“下官明白。”臧樟没有二话的就点头,有板甲和飞船在前,韩冈不论说要造什么,在军器监中都不会造成疑议。
臧樟下去了,韩冈敲了敲桌子,又翻了翻随身携带的小册子,想起来还有炭火也是一桩亟需要解决的事。日后徐州利国监的铁矿石产量上来了,木炭的数量恐怕就不够用了。但改用煤炭,则炼铁质地不佳。
韩冈记得后世炼铁都是焦炭,不知是不是就是因为直接用煤炭会有什么问题。不过以他现在的地位,命人炼焦也不会多麻烦,就当成烧木炭好了。每个地方的煤炭都要试一试,哪个地方的煤出产的焦炭更合适炼铁,到时候通过水路转运到徐州去。
想到这里,韩冈忽然怔了一下,他记得徐州附近似乎也是有煤的,而且后世的苏北皖北——也就是如今的两淮——是遍地煤矿,靠着小煤窑发家的朋友,韩冈旧年也认识几个。中国石油虽然不多,但就是煤多,千年前后都是一样。
其实采掘也好,冶炼也好,这些都不能算是他的分内事,如果板甲局因为生铁不够而不能提供足够的产品,责任算不到他韩冈头上。各地的铁监自成系统,又不归他韩冈管辖,这是三司中的盐铁司的差事。
不知道如今的三司使元绛,会不会因为自己插手这方面的事务而心生不满。不过韩冈想了一下也就放到了一边去了,如果元绛当真因为职权被侵犯而与自己过不去,赵顼可不一定会袒护这位三司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