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视后，老者先是一楞，随后那张汗水哗哗的老面皮上，露出一个孩子气般的笑容来。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欢喜，几分狡黠，还有几分自嘲。

不用再多说，这老者正是宋舍得。

这么多年没见，原来竟是在人间行医。

方骏眉也看的笑了笑。

……

“骏眉，我今天怕是要忙到很晚才行，你先去转转。”

宋舍得传音给他。

“要我帮忙吗？”

方骏眉回道，他虽然不懂治病，但给宋舍得打打下手还是成的。

“不用，这是我的修行，你不要插手。”

宋舍得神色正经起来。

方骏眉点了点头。

“你若是闲的无聊，可以去城西外的河边看看，那里还有一个跟我一样的倒霉蛋在。”

宋舍得再道，说完，还神秘兮兮的挤了挤眼睛。

方骏眉听的好奇心大起，这个倒霉蛋，肯定不是寻常人，强忍着才没有用灵识去看，朝宋舍得点了点头之后，朝城西而去。

……

出了西城门，步行三四里，就听到了滔滔之声。

因为战乱的原因，这城外，也显得格外的苍凉，地上布满了马蹄印子，一些大树上，甚至还有残留的箭枝。

再走了数里路，就看见一条宽约数里的大河，绵延向远方，河水荡漾，河边干枯的芦苇摇曳。

而方骏眉到了之后，目光在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河中央的一条小渔船上。

那小渔船，简单而又破败，仿佛这荒凉的世道一般，在船头的甲板上，赫然盘坐着一个老者，正在钓鱼。

那老者穿着一件藏青色短褂，下身是破了数处的麻布裤子，脚穿草鞋，身材伛偻，弓着身子的样子，和任何一个凡人老者，均没有任何区别。

老者相貌，自然是极苍老的，满面的皱纹，但若是仔细看去，就可发现，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格外宁静孤冷，仿佛对身外的任何事情，均不感兴趣，与世隔绝了一般。

而此人如今的样子虽老，方骏眉却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

君白鹤！

这老者，竟然是南乘仙国曾经最闪耀的剑道天才君白鹤。

此人如今，也是龙门后期的境界，不过气息全部收敛了下去，而他孤座在这人间大河上，显然是为感悟道心。

此人走的道心方向，是厌倦江湖之心。想要感悟，只怕难之又难。

不问世事，做个垂钓湖上的老翁，真的就能感悟了吗？

方骏眉看的笑了笑。

……

而宋舍得之前，既然能发现方骏眉的目光，君白鹤没有任何理由察觉不到，但此人自始至终都只看着河面，眼睛里一点异样的光芒都没有。

凝视了片刻之后，方骏眉转身而去。

没有打扰对方，君白鹤成长起来，或许会是个强大的对手，但方骏眉的心胸，尚不至于狭窄把对方扼杀在摇篮里。

……

回了城中，找了一家小客栈，打坐修炼起来。

一直到了天黑，方骏眉才再次出门，慢慢腾腾的踱着步子，前往宋舍得的医馆。

宋舍得已经整了几个菜，烫好了两壶老酒，等着他来，明晃晃的灯火，照着这个老小子有些疲倦的面庞。

一碟熟牛肉，一盘花生米，一碗大蒜炒鸡蛋，还有一盘焯水小白菜，香气在院中四溢。

方骏眉进了小院，关上门，走近之后，目光一扫，笑道：“师兄的日子，倒是过的惬意。”

宋舍得闻言，哈哈一笑，说道：“你都不知道，每天装凡人，装的我有多么辛苦。”

方骏眉摇头一笑。

二人座下之后，碰了碰壶。

一大口老酒下肚，方骏眉问道：“你已经知道我提前出来的事情了吗？为何没有一点惊讶？”

宋舍得哂道：“我只是在这里感悟道心，该用法力的时候，还是要用的，早就从路过的修士那里，知道你的事情了。”

方骏眉点头道：“师兄要感悟的，莫非是什么慈悲之心？竟然在这里开医馆，治病救人？”

“差不多吧。”

宋舍得听的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突然又神色古怪的凝视着他。

“骏眉，你能想象吗？像我这样贪财好色的家伙，要感悟的竟然是什么济世度人的慈悲之心，连我自己当日服下问心果，找到道心方向之后，都无法相信。”

方骏眉闻言，想了想道：“道心之事，虽然虚无飘渺，但也一定是有因由起源的，老天爷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让你去感悟这门道心，我说的可对？”

宋舍得闻言，放下酒壶来，长长吁了一口气，目光里射出追忆之色来。

不问可知，定有一段深藏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