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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都城,在这几日当中,已然完全平静下来。
一场在许多人预料之中的变乱,果然发作了。也如同上一次宫变一般,一夜之间就平息了下来。
废太子赵桓再一次被乱军拥立,将兄弟与父亲逼迫到禁中环攻。这一次多少文臣连老公相都参与了这次乱事,结果燕王萧言主持平乱,调来多少外镇强军,一举荡平了这场乱事。废太子再一次被擒,老公相他们据说也被囚系。在城中,在城外,燕王砍了上千颗乱军的脑袋。然后又去扫荡不奉诏书而擅自进军汴梁的西军姚古所部了。
汴梁城一夜之间,千余间房舍被火,牵连到乱事中的死伤百姓五六百名。本来这场乱事后来已然完全失控,死伤应该更多,特别是蔡京奉太子走后欲烧路堵截追兵,一时间各处烟焰腾天,乱兵到处乱窜,个个都红了眼睛。
亏得燕王大军到得及时,军纪森严,四处擒斩抢掠乱兵,并奉率军入城的方宣抚腾的严令,参与救火。这场乱事才迅速的平息下来。
汴梁中百姓虽然贪安逸了些,好说嘴了些,更瞧不起除了汴梁之外所有地方之人了些。可毕竟是有眼睛的。这场乱事此前就有风声传出,乱军都是那些不愿意奉命赶赴河东出战女真的人马,据说朝中诸公就通过开封府尹一直在对他们进行勾连,所以才最后发作,就是为了扳倒燕王。燕王在其间未必是纯然清白无辜,可将卷起兵乱归结到他头上,那就太说不过去了些。
说实在的,萧言真是一点都不想这场政争以兵乱收尾。要是能奉赵家吉祥三宝御驾亲征河东,文臣士大夫辈不要拼命扯后腿,萧言真是说走就走。在女真东路军还未曾南下,西路军却已然深入之际,不趁着这个时候赶紧集中一切力量,先将女真西路军击破,难道真还等着女真两路大军并举么?
汴梁百姓,第一次感受到了文臣士大夫辈为了政争,也可以做得这般刻毒,都城百姓子女,都远不及他们权势的万一。比起五代时候藩镇兵乱杀戮,也不差似什么了。对于文臣士大夫辈而言,用刀笔就能轻松维持统治,他们自然也懒得吃那份统兵的辛苦。可是一旦需要动刀兵的时候,文臣士大夫辈也毫不会手软!
反倒是燕王,在这上头还有点节操。一旦乱事稍歇,就立刻安抚城中秩序,救火定乱,收治伤员。给两次政争弄得有些怕了的汴梁百姓,家业都在这里,百余年市民生活也没了种田的本事,只能生在汴梁,死在汴梁。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忍不住就期望,燕王现在实力如此,就稳稳的保护着汴梁也罢,再不要有不开眼之辈跳出来,又卷起一场乱事了!
怀着这样的心思,汴梁百姓对于此刻汴梁城中,成千上万犹自在戒严维持秩序,收拾废墟余烬,清扫火场的那么多燕王从外镇调来的军马,表现出了难得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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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西南的开封府衙门处,此刻戒备的燕王军马最多。开封府衙数百有编制的做公的,还有那么多依附与做公之人的白役,在勾连乱军当中出力最多。结果自然就是毫不意外的大清洗。
萧言善后,纵然对文臣辈还得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对于这些地头蛇吏员及做公人还有依附于他们的市井无赖,则是毫无顾忌,放手施为。要是对他们处断还要瞻前顾后,这燕王地位未免就太没趣味了一些。
这几日中,禁中下诏,以援河东宣抚使方腾权判开封府,更监勾当新君郊祭大典事。主持汴梁城中一应庶务。方腾就在此间坐衙,一边清洗开封府中事,一边主持善后事宜,一边还要收押一应乱事中牵连的人物,同时还得主持操持赵楷郊祭改元诸般事宜,真是忙乱得不可开交。
而在开封府前,方圆里许范围,也是驻军极多,怕不有上千之数。现在开封府中原来公人不足,作为权宜手段,一时间只能用兵马操持诸般事宜,暂且顶上了。反正此前都中禁军除了不能打仗,什么用场都派得上,这也算是大宋的传统了。
差不多一都军马,现在就驻于开封府旁保善坊中,原来这坊中有处官产,却被小吏占据,用来开了个赌坊,现在这些小吏公人都被逐出,甚而被收押起来。这都军马就进驻此间。
每日忙忙碌碌,给上司号令差遣得满城奔走。或者收拾火场,或者去搜捕罪人,或者给调出去清理通往南郊道路,天黑才能回来。开封府一个号令,散驻周围的这些军马就得奔忙得团团乱转。
这都军马都是北地汉子,说话大声武气,喉咙个个极壮。有的人说的汉话,却简直让人听不明白。个个高壮结实,面庞漆黑,偶尔歇下来在院中比试两下,自家临时赶制出来的石锁石担,能摆弄得跟风车也似。不少人身上还能隐约感受到血腥气,路上撞到,互相对眼,他们下意识就在来人颈项胸腹要害处打量,只是觉得让人身上发毛。
这群军汉还个个几乎都是罗圈腿,走路跟钉子砸在路上也似,冬冬作响。也不懂什么享用。汴梁禁军,纵然是每日只寻得三四十文,也知晓去个路边小店寻一杯饮子,一小碟茶食,慢慢的饮了消闲。吃食也是饭毕之后,总要弄两个便宜果子过口,才算是了结。
这些军汉,却是每日从军中司马处按都建制领来谷米,直娘贼的烧几大甑,一人捧着个比脑袋还大的海碗,压得结实,放开腮帮子简直就朝喉咙里倒也似!佐餐下饭全不讲究,现下到处忙乱,军**应一时未曾理顺,盐豆子就算不错。塞一肚子之后,井中拔上凉水来,咕咚咕咚喝得那叫一个山摇地动!
正常而言,这等村俗军汉,杀神也似的人物。汴梁中人当是又惧怕又是不屑。可是这些军汉却别有可爱处,虽然个个动静粗俗,但是一入坊门,就捏着手脚走路,蹑手蹑脚的模样简直让人有些发噱。路上撞见坊民,纵然是先下意识的打量了对方要害处两眼,然后赶紧垂下头来,避让到一旁。等坊民经过,再以那蹑手蹑脚的可笑模样继续朝自家住所摸去。
到得入夜,但无夜间值守,就是院门紧闭。不过围墙上总是冒出一溜人头,几十条北地汉子看着汴梁城中灯火眼睛亮成一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直是墙头蹲了一排狼。
汴梁城这几日繁盛热闹已经不及此前十一,但是这些军汉,就能看个一两个时辰都不觉厌倦!
几日下来,坊民倒是不觉得他们可怕了,反倒是觉得军汉们辛苦得有些可怜。白昼各般奔走操持,晚上还要上街巡夜。吃得又差睡得又少。在昨天的时候,这些军汉吭哧吭哧的扛了几十袋谷米,分发坊市住民,说是以为乱后抚恤之后,保善坊民,终觉得心下有些过意不去了。
今日眼见近午,这都军汉大半又出去应值,只留下几个人在守户,正懒洋洋的坐在院中晒太阳的时候,就听见大门被咚咚咚敲响。
一名十将跳起来就去开门,就见一白发老者带着名垂髫小儿,就在门口。垂髫小儿吃力的捧着一青瓷瓮,老者却是白须飘拂,一副老汴梁吃过见过,遇事理直气壮的模样,手中一把拐杖,刚才正是这老者用拐杖撞门。
十将正想放开嗓门动问,突然又是一机灵反应过来,顿时捏着嗓门儿,扭扭捏捏的道:“老丈,何事?”
老者眼睛一瞪:“瞧着你们每日就这般吃食,塞得一喉咙,然后再用井水朝下顺。这哪里是人在吃东西?井水性寒,喝了肚腹也要不适,岂不是苦的自家?老头子孙媳妇儿做得一瓮饮子凉汤,春日饮了,正是养人。将去喝就是!莫要牛饮了,那是糟践东西!”
十将忙不迭的双手连摆:“俺们有军令,俺们有军令!俺是早早就跟燕王的,岳将主也带过俺们。有名的饿死不掳掠,冻死不拆屋!犯了军令,前几日燕王才在南门外砍了几百上千的脑袋!”
几个还在院中的军汉,看到有干犯军令的可能,顿时就嗖的几声窜回屋里,直是没义气的将这十将晾在门口顶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