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哆哆嗦嗦,看了邵氏一眼,这才小声道:“是,是志少爷说咱们家居心叵测,意图谋反。”
邵氏尖声道:“不可能,志哥儿怎么做出这等事!”
沈老夫人也觉得难以置信,纵然沈成志和家里不大和睦,但他做出这事儿,不等于自毁根基吗?
沈琼楼先让那小厮下去再探,安抚邵氏和沈老夫人道:“祖母伯母先冷静下来,许是那小厮听错了呢,咱们先冷静点,先想想法子看怎么应对。”
沈老夫人正要说话,忽然就听静夜里传出哒哒的马蹄声,护院急慌慌来报,说沈家大门被一群缇骑叫开,如今这群锦衣卫已经进门了。
沈家的女人立刻出了院门去看,果然见一行锦衣缇骑举着火把往正院走,外头已经被围了起来,为首的除了个锦衣校尉,还有缩缩闪闪不敢和沈家人对视的沈成志。
沈老夫人深吸一口气:“不知您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校尉呵呵笑了两声,把身后的沈成志露出来:“老夫人,您家大公子大义灭亲,直指沈侯爷意图不轨,想要犯上作乱,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还望老夫人不要见怪。”
众人一听这话,再见沈成志那闪烁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邵氏上前一步重重地给了沈成志一耳光,厉声道:“你这不孝不悌的畜生,竟然做出如此狠毒之事来,还不快去跟人说,说你二叔没有谋反,一切都是你自己造谣的!”
她纵然心里也希望过二房倒霉,但也从来没想过这等恶毒又愚蠢之事,如今沈家一门全靠着二房,二房要是倒了,整个沈家也都没了顶梁柱,谁能捞着什么好处不成?“
沈成志显然早已经被教过该怎么说,捂着脸闷声道:“二叔心怀不轨,我也是魏朝臣子,岂能由着他得逞?”
邵氏气急攻心,扑上去就想扇死这个不知所谓的孽障。怒声骂道:“你这个不知所谓的混账东西,你二叔出事了,你能落着什么好不成?我当初真该一巴掌打死你这个孽障,也省得今日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儿!”
校尉一把拦住:“魏朝律法规定,女眷不必关押在牢里,在家中由专人看管着,诸位夫人都是体面之人,就先在这正院呆着吧。”
他顿了下,又道:“哪位是沈家三姑娘?”
沈琼楼缓缓走出一步:“是我。”
他其实早就看见了,不过随意一问,上下打量几眼,见果然容色妍丽,难怪厂督指名道姓要把人单独关起来。
他比了个请的手势:“上头有吩咐,沈家小姐单独关押,您这边请,得罪了。”
陈氏立刻护在沈琼楼身前,双臂张开:“你们别想带走我女儿!”
校尉皱了皱眉:“侯夫人别与我们为难。”锦川侯府是武人世家,他也是行伍出身,心里倒是有几分敬重,也不愿与这些女眷为难,但这些的前提是这些女人要守规矩。
沈琼楼反手搂住陈氏轻轻安慰:“娘,我没事的,你不用着急。”她冲沈老夫人打了个眼色,让沈老夫人拉住陈氏,对着那校尉道:“走吧。”
沈家宅子是不缺的,那校尉随意把她安置在一所环境清雅的小院里,外面命人看管着,半个字也不多说,自己就躬身告辞了。
沈琼楼本来还想探问几句,但见他如此,也没再开口,找了张床坐下,边思索起现在的情势来。
想着想着却不由得跑偏了,她昨日还担心自己和殷卓雍的事儿,但那些儿女情长和今日的抄家灭族之祸比起来,只能说是小事了。
沈琼楼急急思索着现下谁还能拉拔沈家一把,她自己积攒的人脉不多,大都是跟沈家官位爵位差不多的,仔细想完就剩下殷卓雍,太子和几位太傅了,但问题是该怎么出去呢?
她两辈子别说这种事儿了,连小偷都没遇到过,连个参考都没有,思考起来犹如脑袋短路,过了半晌才眼睛一亮,走过去轻轻敲着窗棂。
外头看管的番子立刻走过来,不耐道:“做什么?”
沈琼楼在里头叹了口气:“大人能不能给我个蜡烛,我这人有个毛病,夜里跟瞎子一样,不点火就什么都看不清。”
古代人得这种病的并不少,番子一听就知道了,虽不耐烦,但想到厂督的吩咐,还是取了个小蜡烛给她,又递了个简易的火折子过去:“就这么一个,用完了就再没了。”
沈琼楼应了声是,接过东西小心翼翼地掖到袖子里。
就这么关了一天半,她心急想探听些消息,偏外头人嘴巴严得很,半个字都不往外吐露,她心急如焚,故意在屋里砸了个茶杯,屋外头的锦衣卫连忙探头进来查看,见没什么大事儿,又悻悻地缩回去了。
她循序渐进,不是打翻茶杯,就是人从椅子上摔下去,再不就是在屋里骂骂咧咧,一次两次还有人来查看,次数多了外头人也懒得管了,只道这位贵女骄纵惯了,也不分分场合就打人骂狗的。
第三天天才泛起鱼肚白,关闭许久的屋门呀吱一声被推开,沈琼楼抬头去看,就见苏沅步履悠然地迈了进来。
她眯起眼,冷冷地看着他:“是你干的。”
苏沅笑了笑:“你猜。”他倾身坐下来,彷如在极好的友人家做客一般,熟稔道:“你近来过得如何?”
沈琼楼捏碎了个茶杯,将一块碎瓷捏在自己手里:“过的好得很啊,全家都不知道死绝了没。”她也没问苏沅为何要如此,想想他为谁所用就知道了。
苏沅明知道她在探问,仍旧照实答了:“你放心,沈家人上下现在都好着呢,不过前些日子晚上又在沈家院子里搜出兵器来,这可是意图犯上的铁证,就是以后会如何...那就看天命了。”
沈木并无反叛之心,自然不可能在家里藏这个,是谁栽赃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西厂和锦衣卫的人别的不行,干这个却最熟练不过。
沈琼楼漠然地看着他:“提督特意来找我,只怕不单只是为叙叙旧吧?”
苏沅浅笑:“姑娘聪慧。”
他微顿了顿,似乎想起些往事,目光凝落在她的脸上,笑容温和的让人不敢置信:“实不相瞒,我对姑娘倾慕已久,若你愿意一直陪着我...沈家人的性命至少可以保下。“
沈琼楼自然明白他说的陪着是什么意思,不由得一怔,觉得他简直是匪夷所思,皱眉道:“我这人说话直,提督别介意,你不是太监吗?让我陪着有什么意思?这算什么,假凤虚凰?”
好吧其实她想说的不是这个,就是被苏沅笑的恶心,忍不住出声刺了他一句。
苏沅:“...”他的表情罕见地僵了一瞬,顿了半晌才缓缓道:“逞口舌之快又有何意义呢?”
沈琼楼淡淡道:“好奇罢了。”她往后仰了仰头:“提督若说的是这个,那就请回吧。”
苏沅也没指望一次就能驯服这头桀骜的小狮子,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逼她低头,于是起身喟叹一声:“看来长史是没把家里人的性命放在眼里了?”
沈琼楼对他已经嫌恶之极:“与你何干?”
还是跟前世一样,两人总没个好结果,苏沅浅笑不变:“是无关,不过皇上最近已经准备下旨,太子也已经被禁足,你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来,可就不是这个价码了。”
他风度绝佳地拱了拱手,撩起袍袂出了门,昨日那个校尉赶来问话,先是请了个好,又问道:“厂督,那个沈成志见天儿地问我他什么时候能承爵...现在把他怎么办?”
苏沅道:“你糊涂了不成?那种数典忘祖的东西...”他做了个单掌下切的手势,校尉低声应了。
苏沅没想到人还没回西厂,沈家那边就传来了走水的消息。
殷卓雍这几日也不眠不休的上下活动着,今日才有眉目就赶去沈家,没想到刚踏入沈家大门,就见到一束冲天而起的火光,让人拉住一个番子细问,听说是关押沈家姑娘的院子着了火,顿时连指尖都冰凉了。
他跳下马车,也顾不得众人诧异地眼光,几个纵身就过去,见锦衣卫的番子正在救水,见到他来都面带愕然,他忍着心焦道:“狗才,去叫水龙队来!”
一个番子转身去了,幸好沈家有自己挖的湖,水是不缺的。他看了看越来越大的火势,热气直扑面进来,锦衣卫怕烧伤了他想请他先走,他一手抢过水桶往自己头上一浇,正要冲进去,就见有个人影匍匐着爬了出来,背后是倒塌的衡量,整个房子哗啦啦倾倒了一半儿。
沈琼楼穿着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锦衣卫的衣裳,脸上头上满是黑灰,见到同样满身狼狈的殷卓雍先怔了怔。
他倒是眼力好,一眼就认出她来了,两人满肚子的话都堵在喉咙头,她呛了太多的烟灰,重重地咳嗽几声,整个人都栽在地上了晕过去了。
殷卓雍也立刻把她抱起来带走,几个番子想拦住,被他一个凌厉的眼风打过去,再不敢动作,他抱住她先塞到轿子里,一连串地问话:“三位太傅,首辅次辅,几位尚书,言官,还有沈老侯爷旧部都通知到了吗?”
三宁轻轻应了,殷卓雍瞧了眼还高高燃着的火堆,笑得森然:“皇上不是要脸吗?想法子让咱们的钉子放闲话出去,说皇上戕害忠臣,忠臣家眷不堪受辱,想要引火自尽,他要脸,那就把他的脸皮给扒拉个干净!”
三宁微怔:“王爷,这...会不会...”太绝了些。
殷卓雍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把轿帘放下了,这意思三宁明白,挺起腰准备去了。
他一回王府踹开门就让人请了太医过来,太医诊治了说是吸入的浓烟太多,再加上心神不稳,这才昏迷过去,又开了个烫伤的膏子,他心里这才放下。
沈琼楼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嗓子顶的生疼,趴在床上连连咳嗽,眼睛又被烟熏得通红,勉强睁开眼只知道天黑了,她眯缝着眼睛瞧了瞧,哑着嗓子道:“王爷。”
声音嘶哑难听,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殷卓雍端了蜂蜜水来给她润喉咙,见她身上还有几块烧伤,心疼又恼怒:“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竟自己放火烧自己?”
沈琼楼郁闷又言简意赅:“我没有。”
其实她是想放了火趁乱打晕一个番子,偷了他们的衣裳跑出去,她最近老在屋里闹出响动来,是以外头看管的人听见动静也没管,没想到她自己玩脱了,火烧的太大,幸好提前准备了才跑出来。
殷卓雍见她说话艰难,也不想再细问,反正现在人是救回来了。
沈琼楼却忽然急了,慌慌张张就要起身下地:“我要去救我家里人!”
都相处这么久了,她是真的喜欢沈家人,也真心把他们当自家人,不想让他们出一点事儿。
殷卓雍按住她:“几位太傅已经轮番进宫,还有首辅次辅,言官的折子也递上去了,如今宫里宫外议论纷纷,就是皇上也得有所顾忌,不会冒天下之不韪再动你们家和陈家的。”
他说着顿了下,又冷笑道:“不过削爵贬职流官却免不了,你们家不是素来以铮铮铁骨著称吗?再硬的骨头也挡不住皇上一道圣旨。”
这话还是有怨意,他是这事儿发生后才知道的,当时只顾着担心沈琼楼了,现在回过味来却有点窃喜,沈家原来还有皇后和爵位撑腰,现在什么都没了,拿什么拦着他?
只要人在,其他的沈琼楼不是很担心,反正只要太子不倒,昭睿帝一蹬腿,沈家照样有起复的机会。
殷卓雍声音带了些恼意:“早知如此,还不如早些定了你我的婚事,拿乔作势的做什么?害得你现在嫁人都不能!”
沈琼楼想了一下,沈家人如今关的关,抓的抓,办婚礼肯定不可能了,就算放出来也逃不了贬官之类的项目,更没功夫举办婚礼了。
她讷讷地道:“那我是不是也得跟着家里人一起走?”
殷卓雍嘴角沉下来:“你老老实实呆在王府,哪里都别想去!”
他顿了顿,又哼笑一声:“前些日子你们家拒了我的亲事,我当时就想强行把你抓回来关到房里,日日与你欢好,等生了孩子再放你出去,你以为我真不敢这么做吗?”
沈琼楼:“...”
她本来想说话的,但见他眼底下两圈青,显然这些日子也没少忙活,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道:“这事儿多谢王爷了。”
他站在床边,抱胸斜睨着她:“我从不白帮人的。”他往床幔上瞧了一眼:“这几天我最着恼的时候,甚至想过用锁链把你锁在床上。”
沈琼楼缩了缩脖子往后瞧了一眼,果然见有条细长的锁链上拴在床上,顶端有两个纯金的镣铐,她见那镣铐有点眼熟,竟然是伯颜当初送给他的,他还真把这玩意做成镣铐了。
看来殷卓雍最近没少琢磨这些十八禁的东西,沈琼楼颤声道:“不,不至于吧。”
其实她是有点心虚的,前些日子殷卓雍提亲被拒,她当时正处于矛盾期,虽然很不满沈老夫人的做法,但终究没尽力反抗。
殷卓雍托起她的下巴:“乖乖,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啊。”
沈琼楼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殷卓雍见她神情又是疲累又是惊慌,也不忍心再吓唬她,放缓了口气拉她起来:“算了,先吃点东西吧。”
她任由他拉着坐到屋里的圆桌旁,他乘了碗粥给她:“太医叮嘱过,你现在先吃些清淡的,不然对嗓子不好。”
沈琼楼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了,吃了两口觉得味道还不错,又问道:“这是什么粥?”
他漫不经心地道:“鱼肉粥。”
沈琼楼:“...噗。”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他等她吃完又带她出去散了散,然后瞧了瞧天色:“咱们也该就寝了。”
说完就想拉着她往回走,她一惊:“王爷的意思是...?”
殷卓雍似笑非笑,眼眸勾人:“自然是让你侍寝啊,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