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夜风大作,天终于凉快了些。
这个时候,祁远章已经走到花园,坐到了亭子里。
石头做的凳子,也透着两分热气。
他一边让人把饭菜送到亭子里来,一边哈欠连天地闭上了眼睛。
回来的路并不能叫短,他若是闭上眼睛,躺在马车里,少说也能睡上几个时辰。
可是,根本睡不着。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祁远章从怀中掏出皱巴巴的信。
因为看了太多遍,信上的内容,他已经倒背如流。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再看一次。
信纸上的字迹,实在算不上熟悉。
内容则乏味而无趣。
左不过是祖母突发急症,望他早日归家之类的话。
整封信,只有落款值得一看。
祁远章把信放在桌上,食指轻轻地点在那个名字上。
太微……太微……
这是他亲自取的名。
府里诸多孩子,只有太微的名字不一样。
繁花与星辰,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物什。
那个时候,母亲还反对过,嫌他偏爱,嫌这名字不好,给女孩子用,未免太重。
他却执意用了这两个字。
但那真是偏爱么?
若是爱,他也该给那孩子选个花一般的名吧?
寻常,平凡,却美丽。
那样的人生,是多少人渴望的美梦。
而太微,听上去便像个命运多舛的人才会有的名字。
姜氏的脸,忽然浮现在眼前。
十年了。
弹指一挥,面目全非。
如今,襄国不再,天下无道。
姜氏是个疯子,他是个谄臣,而靖宁伯府——活在一颗充斥荣华富贵的露珠里。
他每一刻,每一瞬都在不安。
不安得下一刹那好像就会死掉。
可他还是只能继续不安下去。
天会亮,露珠会被烤干,这是必然之事。
他能做的,只有挣扎。
姜氏说他会死。
他信了。
那一天,当建阳帝提着刀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知道,他确信,自己的确会死。
于是,他跪下了。
靖宁伯府的命运,从此被系在了一根蛛丝上。
一年又一年。
一日又一日。
“爹爹。”
夜风卷起花瓣。
星子发出耀眼的光芒。
身后传来的呼唤声,让祁远章挑起眉毛。
他转过身,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将背靠到桌沿上。
昏暗中,正在慢慢走过来的少女,有一张既不算像他也不算像姜氏的脸。
“这是哪位呀?”
男人嘴角含笑,声音温和如同春风拂过,但眼神冷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