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才高一走,大堂里的人便开始议论了起来,如刚刚烧滚的热水一般,咕噜咕噜的响了个不停。“哼,他们家的田地,可不是从族里得了好处!当年他家祖父在世,只是在外边跑了几趟单边买卖,挣了些银子买了百来亩地,换族长的时候他站出来许了多少好处才挣了
这个肥缺,现在祖孙三代都把持着这族长之位,百来亩地变成了三百多亩,里边没有得好处,我这个崔字要倒着写!”
“可不是吗?这么多年吃了族里多少好处,现儿让他拿出点田地来做族田请夫子,五分地,亏他说得出口!”有人愤愤不平:“若是我有三百亩,至少也得拿出三五亩来!”卢秀珍站在那里听着崔氏族人议论了好一阵子,心里冷笑了几声,崔才高还真以为自己德高望重,听听,看别人是怎么说他的?还好意思腆着脸过来让自家出两百亩地,
真的是够脸皮厚的。
“崔郡公,郡公夫人!”有人冲着崔老实和崔大娘喊了一句,两人唬了一跳,崔老实慌忙摆手:“快莫这样喊我,都是自家兄弟,这样喊太见外了!”“那我就不客气了,直接喊富贵兄弟你的名字好了。”有人从人堆里站了出来,朝着崔老实与崔大娘拱了拱手:“富贵兄弟,虽然九叔不肯出田来办族学,可我觉得他这个主
意还是可以,家里的娃儿不能不识字哩,咱们还是该将族学办起来才行。我现在瞧着,在场的也就只有富贵兄弟你能领个头了,要不,就由你为首来办这事儿?”
崔老实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我为首?”
他素来只有听着别人吩咐的份儿,那里能牵头办事?他的眼睛朝卢秀珍望了过去:“秀珍,你说咋办?”
“我觉得这位族叔说得对,娃儿不能不识字,做了睁眼瞎就只有被人骗的份儿,而且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都该念书!”
“女娃也要念书?”众人惊呼了一声:“女娃念啥书?嫁了人便是别家的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还要念啥子书?”卢秀珍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带着些许冷冽,看得那群人皆是一惊,只感觉此刻的卢秀珍与平日里见着的那个亲亲热热与他们打着招呼的卢秀珍有所不同,说不出哪里怪异
,可就是觉得让他们心里有些忐忑。“谁说女娃就不要读书了?知书达理这四个字莫非你们不懂?只有多读书才能明白道理,才能更好的与旁人相处。所谓女娃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跟自家没关系了,这只
不过是你们目光短浅而已。说句实在话,你们家的姑娘嫁了人受夫婿欺负,难道你们家还不会管?你们难道会说她是别家人,关我什么事情?”这就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女儿家不用花功夫去培养,迟早是人家的人,在男权社会里,这种思想是主流,世世代代的传了下去,就连女人自己都觉得这是一条真理,捧着男人那几两肉,崇拜得不行,好像家里没个男人就不是一个家,没生个男娃就是断了后——崔老实和崔大娘不就是为了后继有人,不被人骂绝户头,这才到外边捡了孩子
回来养?卢秀珍知道这种思想观念很难扭转,凭着她一己之力绝不可能将社会风气转变过来,但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让她周围的女人受点实惠。读书,就是
她们走出自我束缚的第一步,只有通过读书才能开阔眼界,解放思想,慢慢的摆脱那种以男人为天的观念。
“知书达理?”一些人还是嗤之以鼻:“那是大家小姐才要懂的,咱们这山沟沟里头的女娃娃,要知书达理作甚?”“秀珍,你说得不错,若是办了族学,我要将我两个孙女送过来念书。”人群里走出了一个人来,笑着对卢秀珍点了点头:“我们家虽然没多的田地,但是我可以及其所能的
出点钱,比如说每年我凑一两百文钱,这样中不?”站在那里的人个子不是很高,但神色却很是坚定,他仿佛自带了一种气场,让人莫名产生一种可以相信的感觉:“我崔三赶了这么多年的车,走南闯北的见了不少事情,读
过书的女娃与没读过书的就是不同!别的我不说,单说秀珍!”崔三爷用手朝卢秀珍一指,双眉扬起:“那时候我去桃花村将她接过来的时候,就只觉得这女娃娃谈吐不俗,不像是个没见识的,现在你们自己看,人家带着富贵兄弟一家发财挣银子,盖上青砖大瓦屋,在江州开了花铺,又去京城开分号,她做到的这些,你们可有人做到了?若是她不识字,如何能去外边签契书,如何能看了书上的东西用到种地种花上边来?你们自己不识字也罢了,还想子女跟你们一样不识字,糊糊涂涂的过一辈子?现儿有个好机会,咱们族里齐心合力办个族学,让崔氏一族兴旺发达起
来,如何不好?”这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她的,卢秀珍很感激的看了崔三爷一眼,又转脸看了看大堂里站着的众人,沉声道:“族学一定要办,既然九叔公说不管这事情了,咱们也不用他管
,咱们自己来,到时候他的孙子曾孙要来族学念书,照着老规矩来,每年交一定的银钱便是了。”
“那……你倒是说说,我们要怎么个齐心协力法?”众人见着卢秀珍开口,心里想着崔三爷说的,一年交不过一两百文钱,自家娃儿都能来族学念书,这倒也是个不错的,就看看这个卢秀珍打算要收多少钱一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