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揣测并无龌蹉黑暗的成分,纯粹是一种好奇。
活了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这个夫人很警觉,也好似有秘密,可他看得出,这个夫人身上是有正气的。
这个纳兰六小姐不会是个坏心眼的女子。
满大京高门大院中的各类主子他看了不少.虽然具体的说不上来,但他能感觉到这个夫人同那些人是不同的。
别的不说,就说夫人同手下的那几个丫鬟的相处.这几十年他就没在别的地方瞧见过。
而且听包副将说,上回那炭火的差事还是夫人身边的蓝彩想法子出的主意。
丫鬟都这般能干,那主子又是怎样的呢?
对这个夫人,他心中的好奇也愈来愈多。
唯一可惜的就是那肤色实在太怪异了些.`....
方管家生出些惋惜。
他并未发觉,这种惋惜中已经去掉了第一次初见时那一抹为将军的不值。
只是纯粹的惋惜。
明思正在将脑中的事情梳理先后,听见方管家这似乎带着一丝关切的话也并未多想。
放下抵在额头的手,看着方管家笑了笑“无妨,你去将包副将请到厅中,我随后就到。”
方管家看了一眼明思.应下告退。
见方管家离去,蓝彩拉着明思在桌边坐下,站在身后伸手替明思按揉额头和太阳穴。
一面按着,一面带了些薄责“小姐也该注意些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她方才已经问过帽儿了,得知昨夜明思二更后才睡下.心里便叹气。
明思微微的阖了眼,不以为意的笑道“放心吧,我无事。昨夜不过是同三姐姐多说了几句。对了,你这趟出去情形如何?”
蓝彩道“蓝灵盘点过了,这些日子她也雇了些外头的人帮手,已经做出了来的棉衣有三百多套。剩下的料若是做棉被能做三千五百条,可若是做棉衣约莫只能做三千套。我已经同方师长说了,方师长说她再想想法子。不过想凑齐数目只怕有些难。还有就是这些布料颜色有黑有蓝有灰,并不齐整。另外,便是布料棉huā都齐全了,咱们也没有那么多人手。这一时半会的,哪里能做出那么多东西?”
明思也觉得有些头疼,可问题摆在面前总得面对才是。
细细思量片刻“颜色不齐整无甚关系,能保暖就行。你同蓝灵说一声,剩下的料都做成棉衣,棉被先缓一缓。”
棉衣可以穿着睡觉,可总不能裹着棉被出门吧。
原料不够可以想法子,可人手问题才是最难解决的。
如今才一月二十四,按往年来看,这天气至少要三月中旬才开始暖和。而苍郡处于北地高原,一般要到四月才能暖和。
而且今年的天气不同往年,就大京而言,明思估计平均气温起码都低了十度以上。
下雪的量和密度也是往年从未有过的。
今年到底几时能回暖,谁也说不准。
一万条棉被、一万五千套棉衣裤——-一个熟手一天能做三条棉被,却只能做出一套棉衣裤。
明思叹了口气,秋夫人虽未说期限.但她心里也明白差事的紧迫。
可如何解决,还真是个问题。
“走吧。”明思起身。
包副将应该也到了大厅了。
包不同在厅堂中度圈子,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
来回的走来走去,虽说方管家还在一旁看着.可他实在坐不下来啊。
昨日出去转了一圈,他才知道这回的差事远远比上回麻烦。
上回采买炭火虽也费了周折,可说到底,若是有了银钱,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可这回却不同。
他访了几家成衣铺子和绸缎庄,还未谈到价钱,人家只一听这样的数目都直摇首.“包副将,不是小的不接生意,实是吃不下啊。您军中的货都要的是棉料,这些都是要现制的。往年都是早,可您眼下才说,我就算应下,您至少也得等三月后才能拿到货。”
“这还算是快的,就这样.我还得同他们几家一块做才成”掌柜双手一摊“就看您急不急了?您若不急.我就接下。可若是急就没办法了。”
包不同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若是多加些银子,能成么?”
掌柜苦笑“人就长了两只手——您就是金山银山的搬给小的,小的也没法受用啊。”
急不急?
这火燎泡都快起了,还能不急?都快急得上火了!
走了几家,说的话都是大同小异,包不同只能沮丧的回来了。
如今他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世上银子能解决的问题——还真不是问题。
脚步声从内堂传来,包不同停住脚步抬首望去。
明思主仆三人到了。
在内堂门口站定,蓝彩替明思解下披风.露出里面樱草色的束腰立领绣huā小袄,和同色的烟笼百水裙。
明思抬首朝包不同微微颔首一笑,语声温润“包副将久等了。”
看到明思的笑容,包不同有些发怔。
夫人还是那个夫人,可就在方才那个微笑间.他忽地想起了自己曾经在看到过的苍郡山崖上的兰huā。
他说不出具体的形容,只是让人觉得很舒服。
浅浅的淡黄色衣裙,领口和袖口接了寸余的银色镶边,镶边上是秋香色的回字纹,边口缀着雪白的兔毛。
这身素雅的衣裙配着流苏髻上翠玉簪和耳垂上水滴形的翠玉耳坠,衬着那小小的脸,黑亮纯净得像小鹿一般的眸子,清新得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又娇弱得让人忍不住想呵护。
在这一瞬间,包不同忽然生出了惊奇。
为何每见一次夫人,都会觉得夫人比上一回更好看些呢?
看着包不同这傻傻愣愣的模样,蓝彩又瞪了他一眼。
也许是上回的经历让包不同似乎对蓝彩的眼神特别敏感,被蓝彩一瞪后,他赶紧回神,抱拳行礼“属下见过夫人。”
明思笑了笑,走到厅堂上首坐下“包副将也请坐下说话吧。”
包不同挠挠头,对自己方才的失态也有些不好意思,心里纳闷道,莫非夫人会使妖法?
他仔细看过了,夫人好像同原先也没啥变化啊。
坐下后,他又不死心的再仔细瞅了瞅——好像夫人的发色比原先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