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这么一个人。
可直到他离开蒋家,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找到这样一个人。
不过不离不弃的感情,他现在有了。
他不会离开公主。
这是出于他自己的意志,而不是什么主仆,不是别人让他去做,他就去做。
这就是忠了。
他以前以为他对蒋家的是忠,对蒋彪,对赵氏叫忠,不管他们对他做什么,让他做什么,他们做的事是好是坏,他都接受,都顺从。他以为这是忠。
可现在他懂了,那不叫忠。他只是蒋彪和赵氏身边的一条狗,一个下人,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下人的忠诚,哪怕他会为主人而死,主人会可惜,但他有很多这样的下人,他转眼就会忘了这个人。
在他杀蒋彪的时候看到了他的眼睛,他早已不记得他了。
那时他就觉得有些可笑,他自以为付出的“忠诚”,在这些人眼中算什么呢?
其实是他这个人都没被他们看在眼里吧?他是忠是奸,他们也不在乎。
但在公主身边,他活得像个人了。当他做了人,才第一次直起身来看人。
一切都变得不同。
虽然还是有人在看到他的时候把他当成以前那种人,那种出卖美色,出卖身体的奴隶。
但他不再觉得这种看法是对的。
可除了美色与身体,他还剩下什么呢?这些人统统不关心。
唯有公主。
公主交托给他的事,都把他看成了人,还是一个有智慧的人。
她会征求他的意见,会与他商议,甚至会怜惜他的感情,想要成全他。
蟠儿走下金潞宫的台阶时,心中的念头变得更坚定了。
到了下午,天色突然变了,大雨倾盆。
“一场秋雨一场凉。”姜姬站到窗前,对龚香说:“燕国那边也该去买粮了,季平还没回来。”如果是她的人,她肯定该担心了,换成别人家的人,她就能理智的想季平是不是跟燕王谈得太开心了?他现在又是赵使,又是鲁使,到了燕国想必能得到不少情报吧?他会替赵国争取到什么利益?
不过倒是不必担心他会坑鲁国。现在各国对鲁国的情报太少了,特别是关于她的。
何况他身为赵使,就算在燕王面前说鲁国坏话,燕王也要打个折扣听。如果他想宣扬鲁国有害论,这个就没有理论支持了。想想看,他能说什么?鲁国现在是公主当家,这个公主不到双十,声名远播,喜欢商人,喜欢奢华,喜欢美男子……
倒是可以让燕王好好笑一场。
他说的越多,鲁国在诸国之间越安全。
“如果燕国这次还是从郑国买粮,借道鲁国……”她转身对龚香说,“只有三分之一能平安运回燕国。”以燕贵的习惯,他们又该赶走吃白食的奴隶了。
龚香点头,削弱邻国这么好的事他是不会反对的,“可以命人破坏道路。”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了,只要山石崩塌,毁了燕商运粮必经的道路,粮食就留在鲁国了。
还要让蟠儿找人去打听一下曹非在郑国怎么样了……
姜姬在心里记下这件事。
大雨把承华宫前的宫阶洗得发白发亮,久不打扫的灰尘都被冲洗干净了。
蟠儿站在弥漫着灰尘味的宫殿里。
蒋茉娘跪在他的面前,捂住脸轻声的哭。
她知道,她活不下去了。
姐姐让她活下去,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都努力的,好好的活下去了。她一直躲在这座宫殿里,不听不问外面的事。
可她仍然没能活得太久。
姐姐……姐姐……
蟠儿离开时,姜义站在殿外,大雨浇透了他身上的衣服,他看到蟠儿出来,连忙跟上,可他的手和脚都在瑟瑟发抖。
他连头都不敢抬。
“为什么……”姜义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抬头起,看到蟠大兄回头看他,他壮着胆子再问了一遍:“为什么?公主是想让你……”
让你救她。
蟠儿摇头:“她对公主有害。”
姜义不解,小蒋后有多大本事,宫里的人都知道,她怎么能害了公主呢?
蟠儿:“她是蒋氏的最后一人,也是先王的王后,在这个宫里,在整个鲁国,她可以决定公主的命运。但她又是个非常弱小的人,我们可以威胁她,但别人也可以。如果有一日,她被别人威胁,公主就会被她害了。”他看向姜义,“我们不能冒险让她有这个机会。”莲花台与乐城对公主来说还不够安全。
姜义仍然觉得不对:“……我们可以把她送出去。”
“她太美了。”蟠儿说,“别人一眼就能猜出她是谁,如果她到了宫外,不管是被别人看到还是抓到,同样会害了公主。”
姜义看着他:“可是公主……你不是……”不是喜欢她吗?
但他现在看着蟠大兄,觉得他一点都不喜欢小蒋后。
他的神情太平静了,就像那是一个无关的人。
蟠儿说:“我问过她,如果想活下去就要毁掉脸,砍掉双手,变成哑巴,然后我会把她送到没人知道的地方去,让人照顾她,直到她去世。她拒绝了。”
这是他想过的,唯一能让他放心的放过蒋茉娘的办法。
她不愿意。
那他就不能让她再活下去。
“我们不能容忍任何一个会伤害公主的人。”蟠大兄看了他一眼,姜义突然明白了蟠大兄真正的意思。
任何人。
在他回过神来之后,他看到蟠大兄已经走了,他连忙跟上。
这时他看到了北奉宫的灯火,他顿了一下,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