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侯君集的这些话,众将的心头都压上了一块巨石。
“侯将军,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左右问道,“晴罗原已经打下来了,可是除了一些老弱残兵的俘虏,我们几乎一无所获。这样的一次重大失职,我们如何向秦少帅交待啊?”
“这已经不是如何向‘秦少帅’交待的事情了……”侯君集徐缓的吐出这一句,将‘秦少帅’三字说得分外之重。
众将心中一堵——他是在暗指,皇帝陛下将来会要问罪吗?
此刻,侯君集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隐约有一层死灰之气。他在心中想道,我侯某人颠沛流离隐辱负重,好不容易熬出头来执掌兵权要干一番大事,却犯下了此生最重大的一次军事失误!
侯某,本就已经是个皇帝的弃卒、朝廷党争的牺牲品,要不是秦慕白大胆破格的启用我,侯某不是孤老凉州死于无名,就是被人找个借口斩草除根以除后患。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因为我的失误,秦慕白也将承担部署不周与用人不当的罪名,尉迟敬德也将受我牵连。军方的势力好不容易在朝堂之上有所复苏和抬头,必将因为侯某的这一次失误,遭受沉重打击!
就算皇帝宽宏大量再一次原谅我侯某人,可是长孙无忌能放过我吗?多好的置人于死地的机会啊!——洮州若失,西疆与内地必将遭受巨大的损失,这样的恶果,要多少颗人头才能平息舆论和民愤?可秦慕白是近年来少有的大功臣、大红人与皇帝重点培养的年轻将领;尉迟敬德虽受牵连可是不负主责,再加上他是开元四大功臣之一深受皇帝信任,如今正是中流砥柱风头正劲……这两个人就算受罚,皇帝也绝对不会对他们狠下杀伤,顶多就是不痛不痒的责罚一顿!
……
寻思良久,侯君集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叹息。
“这一次,侯某是必死无疑,再无翻身之日了!”
“侯将军,你说什么?”左右没有听清,追问道。
“没什么。”侯君集理了理思绪恢复神情,说道,“刚刚在晴罗原俘虏的吐蕃士兵,不必带回大非川了——就地,全部处决!”
“啊?侯将军要杀俘?”众将佐一并吃惊,“还是……全部?”
侯君集眯了眯眼睛,仰头看了看天,说道:“把其中的汉奴挑选出来,给点粮食盘缠,让他们自己逃命去吧!”
此刻,他心中说道:“这也算是我侯某,此生做的最后一件好事!”
“可是侯将军,我大唐军法严苛,不允许滥杀俘虏啊!临行之时少帅不也郑重叮嘱过将军……”
“天大的罪孽,侯某一己承担!”侯君集厉喝。
“两三万人啊!”
“敢违抗本将军令,现在就砍了!”侯君集拔刀了。
左右副将不敢再说,只得领诺退下执行军令去了。
一阵寒风掠过,将侯君身上的战袍吹得乱舞盖到了胸前脸上。他伸出手将战袍猛然一抖搂到身后,双眼之中戾气大盛,如同一匹饥饿了许久的独狼,面对羊群——
“将大非川里的吐蕃俘虏,分十批押出来,全部坑杀!一个不留!”
“是……”众将无不心寒,但看着他手中凛冽的刀锋,已经不敢多言。
“都去忙吧!”侯君集归刀入鞘,背对着众将摆了摆手,“明日此时,五六万名俘虏要全部杀光!时间,很紧!”
众将官心里一阵突突的跳,面面相觑各自暗道:时间很紧?他赶着要去干什么?
可是没人敢问,虽然侯君集带兵有方尤其善长练兵,而且能与将士同甘共苦,大小战役经常身先士卒的杀敌,再加上方赏罚分明,他在将士之中已经颇有威望;可就秉性来说侯君集就是一个相当孤僻冷傲不好相处的人,而且言出必行冷酷无情,众将还真就害怕多问了两句,被他翻脸无情的当场一刀给砍了。
可是一想到,马上就要处决五六万名吐蕃俘虏,众将无不心里凉嗖嗖的!——至大唐建国伊始,这样的事情还真是没有发生过!侯君集,这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啊,他难道不想活了吗?就算吐蕃人不拼死找他报仇,大唐的朝廷也未必会放过他啊!
众将都走了,侯君集依旧独自一人站在积石山的山脚下,连掌旗的旗使与亲卫,都离他十步开外不敢靠近。
“死则死矣,侯某反而无所顾忌了!”侯君集深吸一口气,嘴角一咧冷冷一笑,自语道,“以前,侯某总是活在皇帝的护荫与恩德之下,处处兼顾着理法情面,结果犹豫彷徨畏手畏脚最终输给了长孙无忌;之后,侯某又感佩于秦慕白的义气与慷慨,对他五体投地言听计从,比之皇帝还过之而无不及!——今天,侯某要做一回自己!做一些以前一直想做,却不能做、不敢做、不忍心做的事情!”
“即不畏死,还有何惧!”
“对不住了,皇帝陛下!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可能会让你后悔当初没痛下杀手,宰了侯君集!——你就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吧!”
“对不住了,秦慕白!侯某曾经打算,这辈子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就你例外。可是现在,侯某也要做一些对不起你的事情了!但是你放心,不管怎么样侯某害不死你!此外,说不定侯某坏心办好事,还能给你打下一些铺垫、营造一些方便,也算是报答你的义气与慷慨!你若是想不通、气不过,就全当是养了一回白眼狼吧!”
“狼嘛,毕竟不是狗!”侯君集不禁咧嘴漠然的一笑,“本性即是如此,你早该想到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