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半年来,老夫与李师弟夜观天相,于是夜夜心惊。”袁天罡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说道,“妖星贯虹,天枢不定;太白临凡,杀伐不断——这几句,想必少帅是听得懂的吧?”
“基本懂吧!”秦慕白笑了笑说道,“妖星就是说我吧?北斗乃是帝星,说天枢不定,意思是皇帝陛下一直难于立储,大唐王朝东宫不定未来难测;太白金星我知道,主杀伐的,这不,兰州这里真是刀兵四起一片水深火热的。”
“一切变数,皆从六年前妖星降世时开始。”袁天罡凝视着秦慕白,说道,“这颗妖星,改变了大唐的国运气数,也改变了华夏未来千年的一切天数。秦少帅,你休要以为我等只会装神弄鬼诓骗世人。袁某与师弟,并非那等乞骗江湖的庸碌术士。诸如天衍、紫微、术数、命理、风水、根骨、面相,世代传承历经古今智愚的千锤百炼,可不全是虚妄之言。实不瞒少帅,老夫与李师弟一起合演的《推背图》,将我华夏的历史推演到了一千五百多年后,绝无半点差错!因恐泄露天机惨遭天谴,才未在图中道明真相,只用图画与歌谶以警示世人。”
“吹牛。就算你们真的推演出来了,那也不是警示,纯粹是显摆自己的道行罢了!”秦慕白眉梢一扬,说道,“否则,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们都推算出了一些什么?——哦,不是说天理运数都改变了嘛,那也就不算泄露天机了。你就说吧,一千年后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
袁天罡抚着亮白的须髯,呵呵的轻笑了两声,说道:“少帅执意要听,老夫便说上一句。哪怕是遭个天谴,便也认了——大约在一千两百年后,华夏自毁基业社稷轮于胡昧之手,九州气数一度沦落;诸夷敌寇有如天外邪魔或从陆来、或于天降、或涉滨海而至,径相来犯,对我华夏蝉食鲸吞烧杀掳掠。这是今后一千多年,我九州华夏最大之劫数!”
秦慕白的心里,顿时凉嗖嗖的,暗忖道:这老神棍,真是名不虚传!他这是说1000多年后的鸦片战争,八国联军入侵中国!——的确是厉害!早在前世,我就久闻《推背图》之名,他把从唐代起到今后一两千年的大事,全都推算了个精准明确。只不过,这东西在历朝历代都被和谐封杀得很厉害,于是知道《推背图》这个名字的,都不多……
“少帅,还要接着听故事吗?”袁天罡的声音,打断了秦慕白的思绪。
“不听了。反正你说的是真是假,也无从应验,随你瞎编了。”秦慕白耍赖似的讥讽道,“我又不是成精了的乌龟,能活上个一两千年,等看你的话应验。”
“那说说眼前的。”袁天罡依旧面带微笑,抚着长髯。
“好,长夜漫漫闲来无事,便听你讲讲故事。”秦慕白做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并无所谓的架势,还从厨间取来了麦饼、干肉与奶酒,一边大吃海嚼,一边张起耳朵来听。
“几年前,我淳风师弟嘴不关风矢口乱言,对少帅说过一席话,少帅还记得么?”袁天罡说道。
秦慕白的动作滞了一滞,“记得一点。”
“那的确不是什么良言吉兆,少帅心中耿耿于怀,也是人之常情。”袁天罡说道,“但当时,我师弟也是出于一番好意,就如同老夫今日一般。”
“哦,你们是想提醒我,告诉我灾厄不远,让我先有心理准备,是吧?”秦慕白淡淡道。
“只有凡夫俗子才会问灾厄而求祈禳,少帅不必。”袁天罡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一字一顿道,“少帅,都能够改天命而逆气数,还有什么是不可斡旋的?”
秦慕白先是一怔,随即便笑了,“袁天师,你比你师弟会说话。他呢,只跟我说我有血光之灾避无可避,除非有至亲至爱至情至纯之人,为我挡去灾厄,从此我便百无禁忌一飞冲天。其实他一点也不了解我。相比之下,我宁愿不要什么百无禁忌一飞冲天,也不愿失去‘至亲至爱至情至纯’。”
“人生面相,老夫相信少帅方才言语,乃是发自肺腑。”袁天罡叹息了一声,说道,“少帅表面看来玩世不恭,实则感情深沉。话说回来,若非妖儿姑娘与令尊翼国公叔宝……少帅现今如何,还当真未可知也!”
“你这么说,是想让我活得更有负罪感吗?”秦慕白眉眼微沉,语气之中有了一丝冷意。
“这话是不好听,但老夫若是只为取悦少帅而来,也大可不必如此直言相告。”袁天罡倒是不慌不忙。
“说了半天,好像尽是废话。”秦慕白说道,“袁天师,你就直言相告吧,你想让秦某,怎么做?”
“少造杀孽,多积福祉。”袁天罡说道,“一句老话,天理循环因果报应,并非没有道理。就算有生之年未有果报,也必然应验于子孙后代。”
秦慕白拧眉沉思了片刻,点点头,“这倒是句大实话。岂不说什么因果报应,我这辈子活得如何干了些什么,势必影响到我的子孙后代。我会考虑。”
“仅仅是考虑?”
“那你认为,我还能怎样?”秦慕白剑眉疾扬,眼中精光毕露,“天师若当真有大慈悲之心而非妇人之仁,应知‘以杀止杀’、‘怀大慈悲行杀伐事’的道理。我不杀人,人要杀我;两相对比,还是我活下去的好。我心中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哎!……秦少帅,注定枭雄半生,跋扈一世。此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袁天罡摇了摇头,似感慨似无奈的笑了一笑,说道,“连天运气数都能被你扭转,老夫何德何能,要来劝你改弦易张?”
“袁天师既然深明此理,又何苦多此一举?”秦慕白淡淡一笑,说道,“其实,与其说‘我意已决’;还不如说——我已没有选择!”
“……”听完此语,袁天罡半晌无语,沉默以对。
秦慕白也没有再说话。两人静静的坐着,喝些热茶,吃些干粮,坐了半宿。
直到天快亮时,袁天罡走到窗边仰头看着灰蒙蒙天际的一缕鱼肚白,说道:“老夫思忖了半夜,总算略有参悟。这天运气数,要如何改如何变,也仍是天运气数。我等凡夫俗子,但可顺天应命,何苦要杞人忧天的去揣摩它、推衍它?……秦少帅,你多多保重吧!你与我等不同,你命在你,不在天。老夫,此生不再相面衍命——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