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话,正堂里的几名褒衣博带的士人纷纷大笑。
陶行广坐在公孙的旁边,见到陆策这双斜眼不去瞟公孙却偏偏瞪着自己,不由打趣道:“老陆,你是在骂小公孙还是在骂老陶?”
陆策长眉一挑,说道:“我自看小公孙,与老陶何干?”虽是这样说,眼睛却兀自瞪着陶行广。
原来却是天生斜眼。
几个人一番笑闹,全没将先进门的温长蘅看在眼中,等到萧菁芬领着温幼仪进门时,这才肃容正襟,颌首致意。
至于跟在后面的温长枫,几人更是连瞧都没瞧。
温长蘅激动万分,先是挨个行了礼,这才垂手站在门边,和公孙并排在一起。萧菁芬则是唤了下人进来,在角落里设了一个屏风,她和温幼仪就坐在屏风后。
几个人先是山南海北的聊了一阵,又将吴郡更地的风俗说了一番。温长蘅和温长枫几次想要插嘴,却都被几人无视,足足说了有一个时辰,正堂的龟鹤仙寿灯都点了起来。
几人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品茗起安怀堂特有的香茗来。
温幼仪在屏风后强打着精神仔细谛听,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坐在贺陆陶顾的家主面前听他们清谈地。今日的事情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也是一件好事。
这也是萧菁芬要领着她来的真正原因。
“此乃何茶?怎有如此异香?竟比咱们在太守府吃过的还要香?而且这茶碗也甚是奇怪,为何这般小?”陆策长年在江南和北方来回奔波游玩,还是真没有吃过这样的茶。现在的茶道和唐宋之时的大不相同,现在的茶道是先把茶饼炙烤一下,捣成茶末后放入瓷碗中,然后冲入沸水搅拌成精美的图案,有时还要加些葱、姜、胡椒和芥末等调料。
三国张揖的《广雅》曾有清楚的记载:“荆巴间采茶作饼,成以米膏出之,若饮先炙令色赤,捣末置瓷器中,以汤浇覆之,用姜葱芼之……”
而温幼仪弄出来的香茗则是和明朝时流行的壶泡法相同,用沸水一冲注便会涌起股茶叶的清馥香气来。
“此茶乃是小女的师父姚谪仙所送,暂不知茶名,茶碗也是儿令家中的瓷匠新烧制的。茶不是温家之物,不敢求几位长辈,但求长辈们替儿家中的茶碗命个名可好?”萧菁芬不等温长蘅回话,就抢先在屏风内开了口,然后眼露希冀之色,看着屏风外的几位雅士。
这可是真正的雅士呀!平时请都请不来的人物,他们若是肯为温家的茶碗命名,这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陆策避而不答萧菁芬的话,却消遣起了姚思谦,“姚让之空负鬼谷的名头,人却小气的很,不过是几两茶叶都不肯送人。真是白白地输给他……”说到这里,陆策突地住嘴,眼露忿忿之色。
很显然在太守府,他不知输了什么东西给姚思谦。
一想到姚思谦不知想了什么办法劝动这些江南豪门来到温家,温幼仪就想笑。
“难得几位高士喜欢,兄长回头准备些,略尽地方之谊。”温长枫见到陆策露出喜爱之意,连忙说道。
哪里想到陆策听到这话,脸色突地阴沉了下来。不仅是他,就是几位正端着香茗细嗅的人也面色凝重地放下茶碗。
陆策不是强盗,更不是用权势压人之人,怎会干出强夺别家之物的事情?品茶是雅事,陆策消遣姚思谦是因为赌输了心有不平。以他陆氏家主的身份,只消开口强要,姚思谦定然不敢不给。
可是,他宁可和姚思谦用茶叶当赌注,也不会开口讨要。姚思谦也是个妙人,果真一钱茶叶也没给陆策。后来,他更是用茶叶勾引陆策来温家,陆策就为了一两茶叶,巴巴地请了几位老友。
为得就是那份乐趣和风雅--
几位老友也乐得陪他胡闹,路上又恰好遇到公孙家的小公子讨债,因公孙公子和陶行广有点沾亲带故,便结伴一起。
温长枫这句话,着实触怒了陆策。只是碍于一惯的教养和风度,他只是将茶碗掷于几案上不再碰触而已。
温长枫又不是个笨人,见此情景哪里还不知道说错了,只羞得俊面泛红,深深地垂下头去。
正堂里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恰在这时,温幼仪笑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先盈盈施了一礼,而后走到陆策几案前,用甜甜糯糯的童音说了一句话。
“陆祖父怎么不吃茶呀?这碗底可是藏着一件妙趣之事呢。”
温幼仪说着,从几案上持起木勺,轻轻将茶汤注入到另两盏空碗之中,其中一碗只见碧绿清澈的茶汤在碗中翻滚,一只小小的蚱蜢在碗底活灵活现,几乎要跃出碗沿。而另一盏茶碗中却见到碗壁和碗底有竹叶三两枝,在绿汤中翠得发绿。
“哎呀!妙!妙!妙!”陆策不由动容,一双斜目眨得乱飘。
几个雅士纷纷围了过来,赞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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