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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一场重遇一场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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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奇怪,青天白日之下,一个大男人当街掳走八岁可爱稚童,难道就没有人报官吗?!

这个自称“师父”的男人一路夹着我,走向城东白水巷深处,那里有一栋三进三出的院子,青砖乌瓦,里头种满了梨树,正是开花的季节,仿佛院子盖了层白雪。在屋檐之下悬了一块檀木竖匾,曰:沉醉东风观。

是我住了三年的地方。

寇远亲自开的门,他门一开我就嚷:“寇远,救命!”

他没理会我的呼救,立在那儿发呆。有微风吹过,带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良久,但听寇远叫那男子:“大哥。”

男子轻轻“嗯”了一声,比刚才那阵风还要轻飘飘。

可落在我耳朵里却是如雷贯耳,大哥啊!(唱:我不做大哥好多年,我不爱冰冷的床沿)一听到这词儿,浑身就热血沸腾,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不由自主地沸腾,反正激动地又扭了扭身子,哼唧了两声。

“大哥,她还小,不懂事,还是先将她放下来吧。”寇远这时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好声好气劝他大哥,气场明显比他大哥弱了半截。我有种大事不好的预感。

寇远大哥“呵呵”冷笑两声,这次十分配合,把我安稳地放回地上。

我双脚一沾地,撒丫子就往后院跑,边跑边歇斯底里地大喊:“赵小葱,救命啊~”寇远是指望不上了,赵小葱成了我最后一根稻草。

当晚,沉醉东风观的饭厅里,头一次摆了第四副碗筷,陌生男子正经危坐在主位,寇远也难得收起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我从门缝里瞧见他还特意束了腰带,衣服穿得板板儿。

赵小葱搬碗筷,我则躲在灶房的角落里不肯出来。

期间,赵小葱问我,“你当真不认识他?”

这问题问得好生奇怪,我反问:“我为何会认识他?”

赵小葱盯着我的脸片刻,最后摇头出去了。

“喂,你别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咕噜噜……肚子比我叫得嚣张又大声。

外面寇远在喊我:“阿迷,我们要开饭了,再不出来可不等你啊。今天有你爱吃的盐水黄牛肉和盐酥鸡。”

我听得狠狠咽了口唾沫,强忍着不回答寇远,也不走出去,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直想挠墙。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我特意躲在灶房里以免饿肚子,谁知今天沉醉东风观根本没有开火,外头的饭菜具是酒楼打包回来的!

然后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寇远的声音说,“大哥来,多吃点。”那位大哥无声无息,外面三人吃饭吃得都极有修养,一点咀嚼声都没有。偶尔寇远还说,“大哥来,我敬你一杯。”尽管我人不肯出去,但身子贴在墙壁边,耳朵伸得老长,关注着外面的一举一动,那位大哥喝酒也没有声音,让我忍不住觉得寇远在和空气说话。

正唏嘘男子怎么没声音之际,灶房的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推开,我远远都能感觉到门开一瞬间吹进来的一阵掌风,心里蓦地揪起,跟只受惊的小鸡。男子跨过门槛走进来,走到我前面,我则缩在墙角,怯怯看他。

此时他的斗笠摘掉了,衣服换过了,穿着黑色滚金边的锦袍,玉冠黑发,显得整个人丰神俊秀,不怒自威。别说,这么看着,他比寇远还好看,还高大上。我年纪小,学得不多,脑袋里只能蹦出一句话: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全然忘了这厮之前于大街上同大妈们八卦大学士闺女的市侩毒舌。

我复咽了口唾沫,眨了眨眼睛,想不到出路。

那人的身子忽然要动,我如惊弓之鸟,马上缩脖子闭眼睛,咬牙切齿等待自己再次被拎小鸡一样拎出去……等了三下……身子没有腾空而起,他压根儿没有碰到我。

遂睁了一只眼睛偷偷去打量,只见他还是立在那里,身子微弯,右手伸在我面前,是我要牵着他的手一块儿出去吃饭的意思。

呃。

我抬头瞄他,想来表情应该很呆滞,但实际上我心底不算厚的隔阂悄悄融化了一层,对他这个样子很受用。小孩子嘛,寇远说的,就跟小狗一样,给我一颗糖,我就当你是亲爹。

只是产生亲近感需要一个过程,你逗只小狗还得花上几分耐心,我慢慢地正想把肥爪子塞进男子青葱玉手之中的前一刻,他等不急,先说:“你莫非是间歇性智障?”

……

我刚刚对他建立起来的好感,又匆匆碎成了渣渣。

最终,我一瘪嘴,一使劲,以小孩子的方式,结束了这一场不甚愉快的重遇。

“呜哇~啊呜哇~”

——嚎啕大哭。

之所以将其称之为重遇,寇远跟我说,这个毒舌的男人真的是我阔别三年的师父。但我这个人记性总不太好,别说三年前的事情印象模糊,就是昨天是晴天还是雨天如此简单的问题,都要想个三下才能回忆起来。

赵小葱说:“我三岁的事情全都记得,你怎么三年前那么个大活人都记不得。”

我瘪嘴,又欲掉豆子吓他们。

吓得赵小葱立马儿噤声,他最怕我哭鼻子。寇远给我找了个十分好的台阶下来:“阿迷五岁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高烧不退,险些没命,是那次留下的后遗症。”

你看,我偶尔脑子不好使是有原因的,五岁以前的事情统统模糊不清,何况小孩子脑袋跟身子都在发育嘛,本来就没几个天才儿童能把小时候的事情记全,是不是?

“赵小葱,我可记得你第一天来观里,晚上一个人睡一间大屋子,结果第二天尿床把床单偷偷丢井里的事儿。”

赵小葱的奶娃娃脸立马黑成碳,唬我一眼,那架势就是要跟我恩断义绝。

听完寇远的解释,我可以还原事件:当年我生病性命垂危,那个“师父”就把我丢给了为人放荡不羁但医术超凡的寇远大夫照顾,谁料季越一走三年,连个医药费都没付清,所以寇远就很嫌弃地留着我当药童抵债,也所以当我病好之后就将这个师父的记忆从脑子里统统抹去。

寇远试图唤醒我内心深处对他大哥的师徒牵绊,“你小时候吃的米糊都是你师父一锤子一锤子砸碎了熬出来的。”

诶哟,人家孩子喝奶奶,可怜我只能喝米糊,难怪脑子和身子总是欠人一截!我幽幽望向那人,说:“若他是阿迷师父,为何三年不见他来看阿迷一次?”还有寇远,他也从来不提及我另外有师父的事儿,让我这些年一直以为自己本来就是寇远捡来的孤儿。

“自然是你师父在忙要紧事,分身乏术。”寇远苦口婆心,“你过年爱吃的鲜味楼的樱桃糕,都是你师父派人送来的。”

六月城里没有这家樱桃糕,只在大京都七日城里有一家,听说贵得离谱还供应不足,不过寇远认识许多人,尤其是千奇百怪问他买药的女人,所以我一直觉得那些樱桃糕是某些喜欢他的假借看病买药来套近乎的女人,挖空心思给他送来的新年礼物。但是听完他这话,我的胃有些疼,捂着肚子纠结万分。

然后他又说,“还有你也知道的,我很抠门的,怎么可能每年过年都给你那么多的压岁钱……”

“赵小葱也有!”

“赵小葱那份是我从你师父给你的压岁包里头匀出来的……”

寇远,我们还能不能好好生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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