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间的痛感仍在放大,有腥热的液体顺着她如玉般的脖颈滑入领口,她以为遇到这群心狠手辣的阎王,这次是必死无疑了,便索性不再继续分辨,她闭上眼,缩了缩鼻子,紧紧咬着唇一言不发,像是一座静谧的塑像,万分不甘却又不得不以傲然的姿态来迎接自己的万劫不复。
出师未捷身先死,固然是一件莫大的憾事,可这生命原本就是偷来的不是吗?
但这时,那锋利的长剑却停住不再向前,紫骑云大人从贵妃躺椅上仪态优雅地从容起身,他轻轻拂拭身上的衣衫欺身向前,伸出手托起颜筝的下颔,细细看了她一会,半晌却颇带着几分嘲讽地开口,“看来你说的是实话。我就说呢,荔城固若金汤,荔城令的官邸又守卫森严,哪里是那些宵小鼠辈随意能够进来的。倘若你非要坚持看到了贼人,那我倒要怀疑,别有用心的人会不会是你。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也好,免得脏了我的手。”
他话锋一转,忽然语气嫌恶地说道,“真丑,骆总管的眼光是越来越差了,这样的姿色也敢冒称江南四府十二美姬,脸上还带着伤,就敢往韩王府里送。”
话音刚落,面具男便带着紫骑身手迅捷地离开,不过须臾,门窗便已合上,屋内重又恢复寂静,除了隐隐淡淡的血腥气仍在,好似刚才那一切从来都不曾发生过一般,颜筝几乎恍若梦中。
良久,她才敢将手探到脖颈处去,触手便觉腥滑刺痛,果然刚才那柄长剑已经刺了进去,好在流血不多,应该只是刺破了一层皮,并没有伤及动脉,她身上到处是伤,大约也有些习惯了,只要不用力触碰刀口,竟也不怎么觉得疼。她摸索着撕下一层里衣,在伤口处包紧打了个结,便仍合衣躺下,只是这回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想,荔城令夫人都息事宁人了,紫骑却不依不饶,看来这位蔺公子对韩王果真十分重要,所以云大人才会对自己一个弱女子刑讯威逼的吧,他方才那样阵势,恐怕是将自己看成了混入北地的奸细,是来试探她的。她兵行险招保障了碧落的安全,可是却将自己带入了危机,一旦被紫骑打上了怀疑的印章,想来以后是会被盯上了吧?
明日就要到韩王府了,可今夜自己出了这样大的一个风头,骆总管必定不会饶过自己,韩城近在咫尺,骆总管是不会再将自己扔下大车了,但谁知道他会不会故技重施,在韩城门口对自己下狠手。毕竟,她一个惹了祸的卑弱姬妾,脸上的伤还未长好,此时也算不得顶美,他要杀鸡儆猴,震慑车上的其他美姬,韩王是不会怪罪的。
该怎样才能摆脱眼下这绝境?
难道真的要她抱着骆总管的大腿哭着说,你不能杀我,韩王是我的小舅公吗?但此时,她的母亲安雅公主年方十岁,远在皇城的帝宫,尚未与她父亲颜朝定下婚约,怎可能生得出她这个十四岁的女儿?这些话,只要她敢说得出口,骆总管便敢以妖孽附身之名毫不犹豫地将她鞭杀,半分余地都不会留。
蓦然,颜筝面色一白,她忽然想到,就算骆总管对自己手下留情了一回,仍旧将她随着车队送入韩王府去,可这却也并不是她的福气。从江南四府带来的十二名美姬,那位蔺公子除外,其他人可都是要进献给韩王当侍妾的。侍妾是什么?是给韩王暖.床供他淫.乐的玩物……从前韩王府远在天边,她便刻意不去想这些,可如今韩王府近在眼前,她却不得不要为自己担忧了。
她是安雅公主的女儿,韩王便是她的小舅公,若从少帝元忻这边算起,韩王也该当是她的小叔公。
不论史书是如何记载的,不能否认的是,韩王元湛这个在她的年代早就已经作古的人物,与她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是她血脉亲近的长辈。可现在,她很快就要成为隔了两辈的小舅公韩王的侍妾了,这叫以郡主之尊出生,以储妃之贵长大,最后母仪天下的颜筝,如何能够接受?不,这样的事决不能发生。
该怎样避开,又如何能够避得开?
颜筝紧紧攥着被褥的一角,眉头紧锁,眼神里隐隐带着寂灭的绝望。以她现在的身份,她是根本不可能逃得开的,除非韩王看不上她。她静默良久,抬起头来,在漆黑的宿夜里低声祈祷,“但愿韩王也和那个云大人一样嫌我长得丑,连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