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帝将韩王捧着越高,将他养成一个荒淫无道的好色之徒,就等于兵不见血刃地废掉了韩王这生的作为。自古以来,最是薄情帝王家,永帝和韩王并非一母同胞,年岁又相隔那么多,能有多少兄弟之情?不论是为了报复韩王夺走父宠还是为了座下皇位的安稳,永帝是杀伐决断的君王,他刻意养废韩王,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永和元年的那场叛乱,韩王差点攻破夏朝皇城,证明了永帝防备韩王的先见之明,却也宣告了“捧杀”之术的失败。
颜筝收回思绪,接着问道,“碧落,那你呢?我只听你说过,你出生在皇城,怎么会到江南的?”
这些日子,她与碧落朝夕相处,对这个温婉又善良的女孩很有好感,并且感激。
她的前主不愿意去往北府,一路之上逃跑了好几次,最后那一次被骆总管带着倒刺的皮鞭击昏,这才让她的魂魄趁虚而入的。这车上原来还有其他两名女孩,都因为她浑身上下难闻的血腥气而要求骆总管换车,唯独碧落没有嫌弃她。
碧落每日替她梳洗擦身,恪守医正的吩咐喂食上药,因怕她自寻短见想不开,还常说些发自肺腑的话安慰她劝解她,后来见她身子好转,便常逗她说话排解内心的苦闷情绪。
素昧平生,能做到这样,足见碧落的品格。
颜筝想,她是真心想要了解碧落的,前世因为身份所累,她甚至都没有过朋友,今生能有这样的缘分,她会珍惜。
而且,现在的她,太需要有一个伴了。
碧落为人和善,和车队的每一个人都相处得很好,就算是骆总管,对着碧落时,看起来也没有对她那样严厉。因为这种与人交好的能力,碧落总能从外面探听到她感兴趣的消息,想要在前途未卜的韩王府安然地活下去,她和碧落相互扶持,这条路会好走得多。至少,面对困境的时候,两个人互相商量,总比一个人独自挣扎煎熬要强。
碧落垂了垂眼眸,半晌竟浅浅笑了起来,“我出生在皇城,父亲在西城的文心街开了个绸缎庄,母亲在我八岁的时候没了,有一个大我五岁的哥哥。后来父亲死了,叔父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将绸缎庄霸占了,我和哥哥被扫地出门。哥哥原还有些志气,想要以后把绸缎庄子夺回来的,后来他迷上了赌钱……”
分明是件伤心难过的事,但她的语气却平静地让人心颤,“有一回他赌输了,就将我押了出去,人牙子将我卖到了陈州府的一户官家做活,后来我哥哥良心发现找了来,又将我赎了回去,我们兄妹就在陈州安了家。但好景不长,他又犯了赌瘾,欠了庄家好几十两银子,听说韩王府的管事在陈州甄选美人,他就将我卖了出去。”
一旦沾染上了赌瘾,好端端的人,也能变成恶鬼。
颜筝是安雅公主的女儿,出生国公府,后来又一路成了皇储妃,最后母仪天下。生在锦绣膏粱,对这些市井民间的事,她都要从书本上才能略知一二。这时听碧落娓娓道出身世,这种震撼远比道听途说要强烈地多,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碧落,看碧落故作坚强的模样,她便只能紧紧握住碧落的手,以作无声的抚慰。
这时,碧落抬头,幽幽问道,“那你呢?先前你昏迷的时候说梦话,说你是世勋之后,被歹人强抢卖到了江南。第一次见时,你说过你姓颜,皇城的勋贵世家里,安烈侯府倒是姓颜。筝筝,难不成你是侯府的小姐?”
颜筝的身子猛然一震,攥着碧落的手掌骤然绵软,蓦地便从碧落的手心滑落,她张着小口,难以置信地问道,“我……我先前曾对你说过这样的梦话?”
她的祖父颜缄,是景和元年平韩王叛乱之后进封的国公,永德十三年时,他仍是世袭的安烈侯。
而她也的确有个年幼时被歹人掳走,从此下落无踪的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