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翠一阵迷茫,然后忙点头:“回公主的话,已经找着了,是晚上就到。”
身旁没有别的随从,只有她们主仆二人,百里落挺直了背脊,高高昂起了纤长的脖子,暗沉的双眸让眉间缀着的银锁珍珠都灰暗了几分,沉声道:“夜里,你去迎她,仔细点,若是让人发现了,你和她都得死。”
春翠吓得瑟瑟发抖,拼命地摇头:“不春翠一定做好请公主放心一定要相信春翠”
此刻,正好跨入正房的门,百里落一把推开了她,春翠一个不稳狠狠摔在地上,痛得眼中含泪却不敢呻吟。
百里落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唇边噙着一抹冷笑,声音不大却很阴森,与她平日里温婉大方的形象完全不同:“这么大声地嚷嚷,是想让全王府的人都听见么?本宫平生只相信死人最能守得住秘密,你以后只管做事,少出点声,否则,本宫会将你变成真正的哑巴听清楚了么”
……
木莲过午才回丞相府,见百里婧在“有凤来仪”的内室安顿好了,正昏沉沉睡着,墨问在旁照顾着她,她什么也没,退了出来,去厨房煎药。
她去大元帅府,司徒赫跟她了些什么,木莲全然没有告知墨问的意思,所有的举动都可以不用在乎墨问的心理,伤了、恼了、怒了,都与她无关,她不是百里婧,她不用对墨问负责。
墨问似乎对木莲的无礼和忽视全然不在意,拧着帕子为百里婧擦拭正烧着的额头和脸颊。
半下午,有丫头进来禀报,四公子方才在外头问她们婧公主是否好些了,她们瞧着,是不是要请四公子进屋?
屋里只有墨问一人,他抬起头,隔着重重的纱幔,望了望那个多嘴的丫头,却一句话也没有应。反正他是哑巴,听见了也还是哑巴,他并不想让墨誉进来。
沉着一张脸,墨问伸手用指腹触着女孩的脸颊,洞房内揭开她盖头的那一刻,他没怎么放在心上,便对她的美貌忽略了多半,此刻,越瞧越发现她的容颜绝色,竟隐隐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是不是,每一个心中存了爱的男人,都会对自己的女人产生错觉,觉得与她似曾相识,若不是梦里见过,便是前生有缘?
木莲煎好了药从厨房出来时,敲看到“有凤来仪”门前站立的墨誉,他着一身家常的蓝衣便服,身形是少年独有的清瘦。然而,墨誉没有要进屋的意思,正背对着她与那些丫头们着话。
木莲定住脚,她的耳力极佳,远远听到丫头们:“婧公主还睡着呢,驸马在照看她,刚刚已经换过药了,伤口溃烂,大夫恐怕要好一阵才能痊愈。四公子,您要进去瞧瞧么?”
墨誉迟疑了一会儿,摆了摆手道:“哦,不了,不了。”
对待年轻的公子,丫头们都没什么太多的规矩,喜欢逗他,尤其是外头这些粗使的丫头们,多数耐不住性子,有话就直接问了,嬉笑道:“四公子莫不是来探望木莲姐的?若是真的关心婧公主,怎的连一面都不肯见呢?”
“贱蹄子们”
木莲再也忍不了,从竹林后绕了出来,手中的托盘内放着两碗浓浓的药汁,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无事可做了是么?西厢的所有杂务都打理妥当了是么?成天缠着公子嚼舌根子,赶明儿我奏请公主将你们逐出去,瞧瞧谁还敢如此多嘴”木莲边走边训斥道,言辞激烈,那些丫头们个个都怕她,见婧公主病了,而木莲又不在,才敢偷这个懒,这会儿哪有不跑之理?
纷纷向木莲道歉,一个拽一个地四散而去,间或听到她们愤愤不平的声音:“不就是想赶走我们,好和四公子单独在一块儿么?”
“哼,什么缠着公子嚼舌根子,分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嘛”
“不过是仗着公主贴身侍女的身份才如此猖狂,没了公主,她以为她是什么?也就是和我们一路的贱婢罢了”
这些嘀咕声,木莲早已司空见惯,以为自己完全不会在意,却不想自己的表情还是绷得很紧,完全无法放松开来。但有些话,她还是要出口,便顾不得是否会被那些丫头们瞧见,在墨誉跟前停下道:“四公子,奴婢警告您一句,婧公主是有夫之妇,还是您的大嫂,您若真关心她,请您从正门进。还有,四公子的大哥婧驸马尚安好,还轮不到四公子来费这些心思,向这些喜爱搬弄是非的丫头们打听您大嫂的病况。别的奴婢也管不着,只是请四公子别给婧小白造成困扰,她的事已经够多够乱的了。”
木莲一口气完这些话,墨誉已经气得发抖,脸色涨红地辩解道:“你胡些什么?我只是不想进去打扰她,也许……也许她不想看到我,但我想知道,她的伤怎么会如此严重,昨天发生了什么……”
“无可奉告。”木莲打断了墨誉的话,扬起下巴对上墨誉的视线,“墨汹,你是不是以为当了状元,便成了这个家最一不二的主人了?别忘了,上头还有相爷,还有二公子三公子,还有婧驸马。若你觉得可以撇开所有的人明目张胆地把你那点龌龊心思都抖出来,那现在就可以进去告诉你大哥,你喜欢上了婧小白,连醉了梦里都叫着她的名字……呵,你还敢自己心思坦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真是天大的笑话”
“……”墨誉心内那层薄薄的连自己都无法捉摸无法解释的悸动,此刻被木莲轻而易举地捅了一个大洞,风从洞口灌进来,满满的都是当日桃花树下那个女子偎进他怀里时的滋味,忐忑而不安的,畏首畏尾的,却又刺激得让人热血沸腾的梦境,梦境里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同一张桃花般耀眼明媚的容颜。
如果之前的墨誉是不知道自己那朦胧心思的,以为不过是错觉,现在经由木莲一戳穿,他便渀佛赤身站在阳光下,大片大片的桃花盛开,他朦胧的情思里第一个惦记着念念不忘的人,居然真的就是他的大嫂——
一个多月前,他骑在迎亲的高头大马上将她一路领回了相国府,他到如今都记得那时的场面。十六岁,他第一次面对身穿大红色嫁衣的新娘,周围都是喜庆的敲锣打鼓和鞭炮齐鸣的嘈杂,还有很多百姓的笑脸,孝子在一旁拍手叫好……
一切都是真的,他亲身经历,一切都是为了新郎而布置的,而他坐在新郎的位置上,代蘣新郎完成了前面所有的迎亲步骤,但是,为何他竟不是最后与她拜堂成亲的新郎?他记得,他的大哥身穿喜服,由两个仆人搀扶着跨出相府大门,将新娘纤细的手握住……
握住。
拜堂。
送入洞房。
从此那个女子的身上就烙下了大哥的名字,她走到任何地方,她的夫君只能是墨问,而不是墨誉……
墨誉……你好龌龊
你居然对自己的大嫂起了邪心,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这种淫邪心思,你居然写入了字画中,念起了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眼波是谁的眼波?眉峰是谁的眉峰?山水是谁的山水?
“我没有”
墨誉忽然大吼了一声,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让整个竹林里的鸟儿都惊得四散飞走,引得那些扫地浇花的丫头们频频瞩目。
然而,墨誉吼完了这一声,木莲却冷笑不止,毫不避讳地对上他飘忽不定的眼睛,她笑:“如果,谁声音更大,谁的便是真的,那四公子好像是赢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奴婢也该进去给婧公主婧驸马送药了,四公子您要进还是要退都请便吧。”
完,也不待墨誉反应,木莲径自擦过他,朝“有凤来仪”走去。
墨誉站在原地,脸色比方才还要红,甚至有几分因咬牙切齿而起的涨紫,他双手在袖中捏紧,惯常清朗而干净的声音此刻有些浑浊的沙哑,低得像从脚底发出的一般飘忽:“我……没……有……”
木莲跨入门槛,绕过屏风,掀开层层的纱幔,停在床榻前,百里婧还未醒,墨问抬头瞧了她一眼,表情仍旧与平时一样,似乎不曾听见方才外头的争执声和墨誉的那声大吼。
木莲镇定自若地将托盘放在一旁的高几上,声音放低,对墨问笑道:“驸马,既然公主还睡着,不如您先用药吧,趁热喝,待会儿可就凉了。”
着,从托盘内端起一碗汤药,颇为殷勤地递给墨问。
墨问什么也没,正要伸手去接时,木莲端着碗的手忽然一抖,碗内滚烫的药汁尽数朝墨问脸上泼去。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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