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鹄没心思跟他们斗嘴皮子,正想再追问,忽见一片尘沙扑来。他连忙抬袖挡沙,等大风过去之后才放下来,却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原本朦胧不清,沙尘笼罩的正前方,此刻能见度很高。一群蒙湿巾戴壳帽的女人,或一人背一人,或一人扶两人,或两人抬一人,正从竞技场的南出口跑出来。
落在人群最后,一个衣服又破又脏,却还看得出是裙式,身材也纤细的女子,背上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孩,手里牵着两个大男孩子,步子稍慢,因为随时要拉一把行走蹒跚的孩子们。女子乌发半湿,贴在面颊上顾不得整理,汗从发间直渗出来,停下来扶孩子的时候,小腹微隆——
南月兰生!
仿佛老天爷都在嘲笑安鹄的恶毒心肠,不再容他贬低南月兰生半分,才要在一群高官赃官面前,让他们看到这一幕。
“回少相大人的话,难辞其咎的人在那里,算起来,她救了不下十个人。要不是大着肚子,让樊大人樊夫人和居安造的人劝盯着,可能还能救更多。”欧阳阙努努下巴,脚尖点前点后。欸!欸!为什么他得扮没心没肺的二世祖?他也想救人去啊!
王麟道一声樊大人。
安鹄就见樊圻和他的夫人跑到兰生身旁,将她背上的孩子接过去,又一手捞起一个大男孩。倒是想不到,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小文官还挺有把力气。而樊夫人扶了另一个大男孩,同时拉住想往竞技场跑的兰生,说着什么。大概是责备她有身孕不该劳累,兰生不好意思地笑着。然后,樊圻看到了他,嘴一张一合,兰生和樊夫人就同时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安鹄突然想要调头走。哪怕只有一瞬间这样的心思,但自从平步青云,他头一回觉得——羞愧?!不过,几乎立刻,他自己从心底坚决否认了。虽然,看着兰生大步向他走来,令他捏蜷了十指,知道又是自取其辱。
然而,兰生却没有停在他的面前,而是总将作的面前,连望都不望他一眼,抬起胳膊,举起拳头,神情似乎要打人一拳。
总将作吓得往后躲,“你想干什么?”
兰生瞪怒了眼,但最后拳头松开,擦过她那张满是尘土的脸,大吼一声,“别再让我看到孩子上工地!”伤害孩子的人,最卑鄙无耻,恶中之恶,不可原谅的犯罪。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总将作扭歪脸,“他们白吃白住,还能上学,每天干一会儿活也应该。再说,他们爹娘都同意了,要你多管闲事。”
“听说总将作有二子一女,年岁都还不大,你让他们上工,我就不管闲事。”兰生可不是开玩笑,“总将作舍不得,我就派人去接,跟着我们北联造做工。”
总将作气得胡子都要翘了,立刻向安鹄告状,“少相,您看她,一个女役这么嚣张。”
“少相大人,我听闻这里有人将工地上的各种造材倒卖出去,中饱私囊。”兰生冷笑,当谁不会告状呢?
安鹄的视线扫过突然噤若寒蝉的总将作,就知真有其事,但这人是他推荐上任的,不能不给他好处,就道,“三将作提议有理,孩子确实不宜上工地,力薄人小,即便期限再赶,也帮不了多大的忙,反而添了父母的担忧,不能专心干活。总将作,你说是不是?”
总将作呐呐点头。
兰生这时一点不迷糊,听得出安鹄转移视线,不由撇笑,当下转身就走。她自然清楚官场水深,没有要整掉这个总将作的意图,横竖他滚蛋,又会来一个黑心官。达到她自己的目的,就好。
“话说回来,三将作看到事故发生后,采取了哪些应对措施?三将作亲身涉险,作为女役营的表率,救人的行为虽然可感可赞,但工地上将近七万役,发生了事故,竟然看不到多少救援的人,难道不是你应急无能?”安鹄却没打算让她这么走。
兰生立定,再转回身时,一脸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容,“总将作说了,造皇宫的五万人,天塌下来也不能出了那片地。我与樊大人磨破了嘴皮子,今日那里当值的大匠就是不肯调借。我们这才派了人去帝都通报给总将作,请他赶紧多找些大夫和伤药,同时也能回来主持大局。不过——”她看了看这群几十官,“虽然安少相亲自来问灾情,却显然一个有用的人也没带啊。我不走,难道还跟各位大人一样,站在这儿看戏……”
忽然,嘲笑的表情尽数化去,凤眸明光四溢,看到又来的一群人,朗声却甜——
“总算有人雪中送炭,有两位王爷坐镇,兰生安心了。玉蕊,三宝,你们速速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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