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沉……”沈榕忽然站起身,将酒壶一推,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当年的事,不怪沈家,都是我心思太重一时糊涂……梦沉,事到如今,你要的也要到了,沈家也败了,我也几乎等于被幽禁,你……你还不解气么……”
沈梦沉淡笑着拨开她的手,轻轻道:“太皇太后,别激动……”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榕,忽然问了一个似乎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你今天带刀了吗?”
一句话便如重锤,轰得沈榕立即放开手,失魂落魄一坐,双手捂住了脸,“好……好……你果然一直记得……是我奢求了……我本就没有脸面再求你原谅我……但梦沉……”她放下手,露出一张被泪水冲花了妆容的狼狈的脸,“沈家无辜,求你一救!”
沈梦沉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好像没听见这句话。
“我可以死在这里,彻底泄你心头之恨!”沈榕推开桌面,抬脚就往荷花池里去,“恩怨了结,但求你就此放手!”
膝盖刚刚碰上花池边缘,她就再也不能前进一步,一只手拎住了她的衣领,手指冰冷。
“别弄脏了我的花池。”
沈榕浑身一震,霍然在他手上软倒下来,一声嚎啕冲口而出,“你到底要怎样……”
“我到底要怎样?”沈梦沉将一张眉目如画的脸,凑近沈榕,像是在饶有兴致地观赏她的哭泣,慢悠悠道,“是你到底要怎样吧?太皇太后,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我最讨厌你活得没有自己,也没有别人,只有沈家,沈家的荣耀、沈家的富贵、沈家的百年承续、沈家的不替繁华……到了今天,沈家败了,你来求我,你还是满嘴沈家,沈家!”
“你……”沈榕似有所悟,抬头呆呆看了半晌,才一字字道,“我姓沈,有沈家才有我,才有……”
“闭嘴。”
清清淡淡两个字,沈榕却不得不立即闭嘴,沈梦沉的眼光,让她明白,只要她再说一个字,她也好,沈家也好,都会死得很惨。
两人僵在荷池边,沈梦沉嫌弃地将她扔到石地上,扯了一片荷叶,慢慢擦了擦手指。
“梦沉……”沈榕伏在地上,绝望地看着他美而毫无人间气息的脸,挣扎着道,“我真的从来不明白你要什么……你觉得你做这一切有意义吗?你反出大燕,建立大庆,看起来繁花着锦,立不世出之开国功勋,但你的疆土来自于别人百年经营,你掌控的权力镜花水月如此虚浮,无论是大燕还是冀北纳兰,他们要想夺回这块土地,比你费尽心思维持要容易得多,你的基业不过是无根之木无水之萍,稍有狂风暴雨,必将尸骨无存……你值得吗?”
“那你值得吗?”沈梦沉冷笑一声,“你力保的沈家毁了,你的后宫之主也不存在了,哦,好歹你还是个太皇太后,听起来很尊荣,如此看来,你还是值得的。”
“梦沉……”沈榕颤巍巍要去拉他的手,沈梦沉淡笑缩手,沈榕怔怔地看着他,盛夏的日光如此炽烈,她却觉得心头发冷。
这冷意,其实很早之前就开始弥漫……
“太皇太后呆在我这里可有些不妥,还是命人送您早些回去吧。”沈梦沉衣袍拂动,从沈榕身边掠过,走出几步,淡淡回身,似笑非笑,手指对沈榕腹部一指。
“他很幸运。”他微笑,“比我幸运。”
沈榕软软瘫在地上,多年中宫之主,今朝太皇太后,委落尘埃,无人顾怜。
盛夏的日光,泼辣辣射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