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长治六年,夏。
一个平凡的早晨,日光自定和门巍峨的门楼上掠过,在门楼之内宽敞的汉白玉广场上铺开,射及大仪殿前一箭之地,那里,无数人肃然跪侯,黑压压的人群,屏住呼吸。
内殿里弥漫着熏人的药气,流窜着细弱的呼吸,纳兰君让黑袍委地,跪在榻前,握住自己父亲枯瘦的手。
“君让……有些事朕没有勇气……以后,怕是要为难你了……”
纳兰君让默然半晌,闭了闭眼睛,声音沉沉。
“父皇,大燕不能亡。”
床上的皇帝,发出一声轻若飘雪的叹息。
天色微亮,三十六道低沉的金钟响彻重重宫阙,殿堂尽头,走来素衣肃穆的大燕皇太子。
帝崩。
是日,新帝继位,这位因为皇帝病弱,早已掌握朝政多年的皇太子,顺理成章地坐上皇位,以长治六年为元弘元年,大赦天下。
纳兰君让的继位大典,可以说是历史上最顺理成章毫无波折的一次,他早已是不加冕的皇帝,众人不需要揣摩新帝的个性喜好,而纳兰君让生性简朴,不喜欢铺张奢华,大典以最简单的标准,最简洁的方式进行完毕。
只是在大典的最后,在各方来使庆贺这一节,这位众人心目中严谨到从不逾越的皇帝,还是抛出了一个炸弹。
“大庆皇帝陛下,恭贺大燕皇帝陛下,国运昌隆,国祚绵长!”
朝堂上立即嗡地一声炸开了锅,人人面面相觑,惊骇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庆?
随即殿堂之下缓缓步来的男子,几乎便让众人立即由极热闹变成极安静。
宽衣大袖,层层衣摆如水波般漾开,明明衣色轻素,依然令人感觉到那般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宫廷龙涎香般的奢靡华丽气息,衬那般流光潋滟眼眸,春风淡月微笑唇角,老臣们都有些恍惚,仿佛看见当年风流艳京华的沈相,一转眼从对方腰间龙形的腰佩上,惊觉世事弹指,沧海桑田,沈相早已是一国之主,而自己也成了三朝老臣。
大燕皇帝即位典礼上,竟然允许大庆皇帝观礼,而大庆皇帝竟然也坦然出现在敌国,身处对方朝堂之上,这意味着什么?
谁都知道,虽然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但这绝不包括大燕大庆这样的情形,大庆之主,是大燕叛臣,大庆的土地,是从大燕疆域之上生生分裂出去的,这在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容忍,事实上,在大庆最初建国那几年,两国边境之间,纷争摩擦就没断过。
然而今日,毫无准备之下,大燕皇帝,竟然就这么敞开边境,任这生平大敌,安然走到自己面前。
两国皇帝平礼相见,对答从容,谈笑若春风,底下暗潮涌动,眼神乱飞,神情诡秘。
纳兰君让此举可谓破釜沉舟极大勇气——从明日开始,他必将收到很多谏言,受到很大压力,爱国愤青会大肆抨击新帝丧权辱国,大燕百姓会疑惑私议新帝的为政软弱。
然而这不能阻止他捍卫大燕的决心。
因为西北方向的那头雄狮,已经即将睡醒。
三年了,西鄂已经成为尧国囊中之物,羯胡新王即位后,并没能如他年轻时那般表现出精明强干的掌政能力,相反,由于一直以来的军事依赖,羯胡最终也被慢慢控制在尧国手中,尧国以西鄂北海州为据点,以尧国西鄂联军扼守北海,对羯胡形成军事牵制,王庭在两国的步步进逼下,无处挣扎,因为背后,还有一个由尧国皇后亲自掌控的雄兵骁将的云雷。
此时尧国的实力,已经令诸国都心生凛然之意,虽然尧国对自身的军事力量一直讳莫如深,作为国家最大机密,但这些年经过各国探子不屈不挠的打听,众人也摸出个大概,尧国麾下铁骑近百万,特殊兵种更多,有体质强健异于常人的黄沙军、有自幼训练方式自成一格的天语尧羽、有全民皆兵的云雷腾云豹铁骑,虽然数量不多,但都是以一当十当百的绝世强军,放到哪里都是剖开战阵的带血尖刀,更有传说中几乎没有正式上过战场的鹄骑,能够实现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空对地打击,是冷兵器城防阵地战时代真正可怕的,几乎无可抵御的战争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