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李奶奶不让李吉祥扶她。她脚步虽有些不稳，却也能跟上李吉祥的节奏。经过澡堂子的时候，李奶奶停下脚，看着女澡堂卖票窗口上方明晃晃的灯，眯眼想起什么，转头叫李吉祥帮她记着四月三号要来洗澡。

要在这种地方洗澡，李吉祥宁愿一辈子都不洗澡。大家都脱得光赤溜溜地互相看光光，简直就是灭绝人性。

“我帮奶奶记着，我不洗。”

“你咋能不洗呢，咱们要洗得干干净净地去见你爸。”

“啊？！”

李奶奶的话让李吉祥打个激灵。哑巴爸爸都死三年了，李奶奶这是老糊涂了。

“马上清明节喽，一年一次都要洗干净了去看他。也不知海洋在那边过得咋样，真想早点过去陪他……”

李奶奶含糊不清地叨叨着，听得李吉祥后背毛刺刺的，总觉得好像有影子跟着她。

回到小卖店李奶奶还是执意打开店门等客人来买东西，坐到柜台后的小凳子上，又想起还没有给孙女做晚饭。

听着灶台锅碗碰撞的声音，李吉祥在屋里坐不住了，记忆里原主会干家务，不能到她这一点也不能帮李奶奶的忙。

以前李吉祥要帮忙干活李奶奶也不会一再推辞，可现在不一样，李吉祥还有三个多月就要考中学了，李奶奶让她专心读书，不让她碰一点家务。早上李吉祥捅煤炉子生火炕，李奶奶起来的时候心里都万分内疚。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吉祥你听奶奶的话快去学习，你以后要是出息了，奶奶也能跟着过好日子不是。家里也没多少活，我一个人能做得来。”

李奶奶把李吉祥推进屋里关上门，又去灶上忙活了一会，喊李吉祥吃饭。

桌上摆着白米稀饭和一碗白菜炖豆腐。豆腐闻着有点发酸，夹起来也碎得掉碴，不过吃起来味道还好，大白菜的甘甜掩盖掉了豆腐的酸碴味。

“你安婶说过阵子她家也要做豆腐，她的手艺好，做的豆腐肯定比街上那家的味道好。”

豆腐是昨天拣剩买的，有点发酸但也非常便宜。李奶奶担心孙女吃不惯，看李吉祥吃得津津有味心里暗松了一口气。如果明天能再买到这种酸豆腐，只要放盐水里泡一泡，再切成片放菜籽油里煎成两面金黄，应该和肉一样美味。

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李奶奶已经记不清了。儿子李海洋在的时候，每年腊月二十六七都会去乡下，找到一起退伍的老战友家买一块猪肉回来。除夕一大早，李奶奶用八角姜块和猪肉一起炖，大火烧开转小火闷煮，蒸得白白的雾气充满了里外屋，香味馋得李吉祥守在炖肉的锅灶边直吞口水。

“海洋啊，你走得太早了！”

李奶奶抬手抹了把眼泪，这时灶间外头小卖店传来叮铃铃声，有客人进来买东西了。李奶奶赶忙摘掉围裙走出去。叮铃子弹风铃拍在棉布帘子上的声音，客人走了。

李吉祥放下碗，悄悄打开门帘朝小卖店里看，李奶奶坐在柜台里的背影显得很失落。来的客人看一眼什么都没买就走了，她的满腔希望化为失望，坐在小凳上有些簌簌发抖。

“奶奶该关门休息了。”

“是噢，太晚了……”

李奶奶从柜台里挤出来去关门板，李吉祥过去帮忙，几块木板很快把店门遮个严实。

李奶奶转头看着货架微微叹气，回到房里打开炕柜，从柜子底下摸出一个白底粉花的小布包，打开布包看着几张十元五元的钞票，她的神情暗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