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过人群,她看到了阿纤姐僵硬躺那里,心里一阵说不出凄凉,扑到了她尸身上痛哭了起来。她眼前回想着这些日子里和阿纤姐一起各种情景,眼泪就像两汪清泉般怎么也止不住。她想到了阿纤姐给她穿衣裳,为她挡鞭子,带她逃跑,给她当梯子想让她去翻围墙,这一幕幕场景就像走马灯般她眼前乱转。
她抓起阿纤姐手,那只手冰凉一片,骨节僵硬,没有半分柔软,手指上一个个粗厚茧子刺着她心里发疼。“阿纤姐……”她哀哀哭泣起来:“我说好要来接你出宫奴所,你为何不能坚持着到那个时候?阿纤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慕媛,我是媛儿!”
身后传来喧哗声音,回头一看,宫奴们已经自动分成两排,慕昭仪和赫连睿正带着内侍宫女们走了过来。慕昭仪低头看了看躺那里阿纤,不由得也点头嘉许:“好个正直丫头,如此重义气,也是难得了。”
慕媛转过身来跪慕昭仪跟前道:“阿纤姐之前求我托姑姑派人去查五年前云州刺史冤案……”说到这里几乎泣不成声:“她说她父亲是冤枉,姑姑,我父亲也是被冤枉,你可以让皇上一起查!”
慕昭仪脸绷得紧紧,看着慕媛乞求眼睛,她却说不出半个字来。慕媛年纪小,误以为父亲是被人冤枉也所难免,可她却深深知道,冤枉兄长人并不只有中常侍那颜,他身后有一个幕后指使者,那就是大虞皇上赫连焘。
国恨自己不敢说,毕竟自己父亲荒淫无道,大燕被灭也是难免,可这家仇却是铁板上钉子,真真儿摆了上边。这几日赫连焘来徵宫,她都以身子不适推了侍寝,其实不是身子不适,只是她心里还没拐过那道弯来。父亲死,大哥二哥死都可以说是意外,唯有这次三哥死让她无法再用意外来解释,这分明是赫连焘授意而为之!
赫连焘……慕昭仪手藏袖子里,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肉里去,总有一日,我必将报复你,这家仇无论如何也会报应你身上!可现却不是时机,自己只能忍让着,先将侄女好好培养着,找到侄儿,大虞——迟早要变天。
“媛儿,你起来罢。”慕昭仪将慕媛牵了起来,拿出一支多宝簪来:“这支簪子便是你母亲遗物罢?”
慕媛看了看她手心那支簪子,很熟悉白玉雕花,很熟悉碧玉花瓣,很熟悉金色流苏,她伸出手接过这簪子,紧紧握着,上边似乎传来母亲发髻清香,眼圈一红,忍不住又要掉下泪来。
“你说那个玉佩,那个玉芬姑姑说已经被她卖掉了,她盒子里边找不到了。”赫连睿很歉意拉过慕媛手道:“我想着要不要去找个差不多碧玉佩,给她戴身上再去烧埋。”
慕媛含泪看了一眼躺那里阿纤,哽咽着道:“谢谢皇孙殿下好意,不是那块玉佩,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就这样算了罢。”想来想去,慕媛也想不到好法子,只能跪下来朝阿纤尸身磕了几个头,心里默默祷告:“阿纤姐,我一定会帮你家将冤案查明,你就安心去罢。”
玉芬姑姑和贾西公公几个都已经被捉去了侍刑所,慕昭仪打发了玉芬姑姑去那边传话,务必要狠狠审查,定要让他们落到仗毙份上不可。这边又吩咐人将阿纤抬了出去好生安葬,还叮嘱去查查看她祖坟哪边,若是还有族人,便通知他们去将她尸骨迁到祖坟里边去。素日宫奴死了都只得一条席子卷着扔出去,阿纤这待遇便让那群麻木宫奴脸上生起了羡慕神色,一个个望着慕昭仪和赫连睿,啧啧称赞他们宅心仁厚。
“昭仪娘娘,我能不能喊慕媛叫媛儿,和你一样?”软轿抬到分叉路口,一边往东宫去,一边往徵宫,赫连睿却从软轿里出来,钻到慕昭仪软轿这边,掀开窗户边上软帘往里边看,慕媛那双黑白分明大眼睛正盯着外边,两人眼神碰了个正着,赫连睿心里不由得突然升起一种说不出感觉,慕媛长得真美,和画上小人儿一样。
“你要和我一样喊媛儿?”慕昭仪惊讶看了赫连睿一眼,笑吟吟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你便唤她媛儿罢。”
“媛儿!”赫连睿朝慕媛嘻嘻一笑:“昭仪娘娘都同意了,以后我便叫你媛儿啦!”
“你些回去罢,外边风雪大,小心着凉。若是下雪时候,我母亲定然不会叫我道外边去。”慕媛趴小窗边,看着那纷纷扬扬漫天飘洒雪花,不由得有些担心:“雪停了我们便可以到外边院子里堆罗汉,现可不行,别到外边乱跑。”
赫连睿听着慕媛关心话,伸出手抓着她手道:“你果然还是小孩子,就记得堆罗汉,我可记得你说过要教我怎么才能好背下《劝学》那文章呢,你可要记得,说过话不能反悔!”
慕媛看着他认真脸,点了点头。赫连睿看她笑得灿烂,朝她挥了挥手,飞朝自己软轿旁边走了过去,慕媛就只看见雪地里一抬软轿越发去得远了,渐渐就再也见不到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教师节,祝沐沐和身为教师读者菇凉们节日乐!昨日答应加一章,今日这节日里奉送……
注:关于“保太后”,此文援用北魏后宫制度。北魏实行母死子贵,儿子被封为太子以后,生母必赐死,此乃仿汉武帝赐死钩弋夫人旧事。北魏有三种皇太后:一,皇上生母;二,皇上乳母,称“保太后”;三,自己没生儿子而活下来皇后,皇帝死去以后便被尊为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