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一旁的吴嬷嬷打破了这份安静。只见她走上前,搀扶起宁太后的手臂,恭敬的说道:“太后,今日可是新妇第一次进宫,您应该高兴才对。王爷年轻气盛,难免贪欢,您何必跟他计较呢。更何况,他们如此恩爱,说不定您也能早日抱上曾孙。太后,您说奴婢说得可对?”
背着月钦城和沈千姿,吴嬷嬷给太后使了使眼色。
她是宁太后身边的老人了,宁太后又怎会不理解她的意思。吴嬷嬷这是在提醒她莫要操之过急。
默了默,她突然缓了缓神色,朝对面的一男一女摆手道:“罢了,看在你们新婚的份上,哀家也不多言了。免得说哀家不近人情、不为皇族考虑子嗣问题。”
她这话明显是在找台阶下,想让气氛缓和起来。
沈千姿摸不准、也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只好把目光放在身旁男人身上。
“皇祖母,孙儿还有话要说。”月钦城面上那抹怪异的笑意突然消失,俊脸上多了一丝寒意。
“你有何要说的?”宁太后尽管收敛了怒气,可语气依旧冷冷的,明显不满。
“皇祖母年事已高,为孙儿的后院操心了不少,孙儿如今已成婚,府中也有人替孙儿打理家事。孙儿觉得往后不需皇祖母再替孙儿操心了,您操劳了这些年,也该安心享受清福了。”
闻言,宁太后柳眉一横,险些又失火:“你这是什么话?哀家身为你的皇祖母,为你操心解忧,哀家都没叫一声辛苦,你这般说辞可是嫌哀家太碍事了?”
月钦城面色沉了沉:“皇祖母,您管理后宫尤为辛苦,孙儿这番打算可是在为你身子着想。”
沈千姿也没想到今日他会将这话当面向宁太后挑明,不免有些诧异。
广袖之下,他的手紧握住她的,微微颤抖,甚至有些冰凉。
她抿着唇,反手将他的手握住,无声的给他鼓励。
此刻的她不好插话,也插不进话。她只希望,他不要再像以往那般隐忍,任由别人肆意的欺负。
对他来说,亲情或许重要,可是在她看来,这样对子孙下杀手的亲情禽兽不如,不要也罢!
孝道也是要看人来的!
宁太后刚想说什么,却被吴嬷嬷再次递过一个眼神制止了。
而月钦城话已说完,似乎也没打算继续留下来。无视宁太后恼怒不甘心的样子,他继而冷声告辞:“皇祖母,孙儿言尽于此,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孙儿告退。”
说完,他牵着沈千姿的手头也没回的离开了宜寿宫。
寝宫里,宁太后在吴嬷嬷递来茶盏的时候猛得将那茶渣摔到了地上。
“可恨!实在是太可恨了!他这是要和哀家撕破脸不成?”
吴嬷嬷默默的让宫女收拾起地上的碎瓷片,看着宁太后怒不可遏的样子,随即上前替她顺起气来:“太后,您息怒,可别气着了身子。”
“息怒?”宁太后冷眼瞪向她,“你让哀家如何息怒?你难道没看到他对哀家的态度?这分明就是不把哀家放在眼中!”
吴嬷嬷叹了口气,继续劝道:“太后,淮阳王说得也在理,您若是因为这事同他翻脸,这要传出去,外人也会议论是您的不是。不是奴婢要帮淮阳王说话,而是淮阳王如今的态度,难道您没发现他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吗?”
宁太后‘哼’了一声。她当然看出来了!
她也知道吴嬷嬷在为她考虑,插手淮阳王府的事若是闹僵了传出去,别人也会议论到她身上来。说来说去,这都要怨先皇,当年竟然将陇南国三分之二的兵权交给了年仅十五岁的淮阳王!
他们也知道淮阳王这些年是在故意隐忍,所以想趁他羽翼未丰之前想将兵权夺回来。却不想他竟如此命大,几次三番都让他侥幸脱险。
如今大权在他手中,又加上一个满身妖气的女人在其身边蛊惑他,要对付他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越是这样,对他们越是不利。现在他们还能以长辈的身份压制他,若是以后他们不在人世了呢?太子宣儿登基做了皇帝岂不是还要受制于他?
这如何能行?这陇南国的江山可是宣儿的,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打这江山的主意!
如今淮阳王已经开始在向他们示威,甚至开始忤逆她,再这般下去,他造反之日可就在眼前了。
从宜寿宫出来,沈千姿一路被他牵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她才开口。
“怎么想到对她说那些话?你看不惯她的作为,直接将府中的那些眼线除了就是,没必要跟她说那些。”
月钦城眸底的冷意还在,将她拉到自己身侧,单臂揽上她的肩,这才低沉的说道:“他们逍遥多年,如今也该让他们清醒清醒了。我如此这般,不过是想让他们无法心安而已。让他们尝尝夜不能寐的滋味也是可行的。”
沈千姿嘴角抽了抽。幼稚!
不过能正面同太后撕破脸,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
她皱眉看着他:“他们本来就想加害于你,如今你当面同她起争执,恐怕他们会更加不择手段。”
闻言,月钦城幽深的凝视着她担忧的样子,不答反问:“可是怕了?”
沈千姿摇头,咬牙恨道:“我怕什么?大不了同归于尽拼了!树为一层皮,人争一口气,人活一世,难道甘心被人气死?”
闻言,月钦城先是一愣,随即展颜一笑,紧紧的将她揽着,眼底的阴晦之气顿时消失不见,他深眸认真的看着她绝色倾城的容颜,心底默默的划过一丝喟叹。
他何其有幸能遇到她……
是,他承认,是他的隐忍和退让让那些人的气焰日渐高涨,甚至已经到了丧心病狂、不择手段的地步。
如今就算不为了自己,他也要为了她考虑,不求岁月静好,但求无所畏惧!
沈千姿回抱着他腰身,突然说道:“走吧,我们去上官府!”
那上官老头看着威风,可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宫里找不到温暖,那他们就去别处找温暖去。
上官府
上官泰一早就在府中等候着沈千姿回门。
当两人姗姗来迟给他磕头敬茶时,他那老脸拉得比驴脸还长。
“你们也是,今日是千姿回门的日子,你们怎跑去宫中受那份气?”得知两人是从宫里回来,他心有不悦,忍不住的训起人来。
“义父,您赶紧喝茶吧?要不茶水都凉了。”沈千姿跪在地上催促道。她敢说这老头就是故意罚她跪的。谁让她那天吼了他来着。
上官泰本来就严肃,听到她不耐烦的催促,顿时那老脸更是威严无比:“你这丫头,为父话都没训完,你急什么?”
沈千姿摸了摸鼻子,索性低头继续跪。
“义父,请用茶。”月钦城突然唤道,同样跪在地上的他虽说没表现不耐烦,但那俊脸却是绷得紧紧的,没什么表情。
上官泰不悦的朝他瞪去一眼:“你也是,急什么?为父连千姿的茶都还未饮呢!”
哧!
在他们身后,一身蓝袍、优雅如玉的上官游忍不住的握拳挡住嘴边的笑意。
但凡有点眼力劲儿的都知道他爹是故意折磨人。
他爹一直都想认下钦城做义子,奈何钦城一直都不为所动,没想到拐了一道弯,还是让钦城开口叫了他一声‘义父’。
地上,夫妻俩极有默契的没再开口。
上官泰摆着脸色,威严霸气的坐在太师椅上,继续严肃的训道:“你俩如今成了亲,以后就要相亲相爱、携手并肩,不可心怀异心。我上官家的人各个忠贞不渝,更不为权势折腰,以后在外,要端正德行,不可丢上官家的颜面。这些,你们可都记住了?”
“是。”沈千姿赶紧点头。想到什么,她突然抬头问道,“义父,打架斗殴可行?”
“咳咳咳……”上官泰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浓眉一横,瞪眼训道,“你一介妇人,整日里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这话,沈千姿可不赞同,立马伸直了脖子回嘴驳道:“妇人又如何?妇人就不能打架斗殴?要是被人欺负怎么办?不还手等着挨打,岂不是更丢脸?”
闻言,上官泰一愣,好像有点道理……
回过神来,他顿时就怒了:“谁要你亲自动手了?我上官家家业遍布全国,难道还缺人手?更何况钦城手下兵强马壮,难道都是摆设?”
“……?!”沈千姿缩了缩脖子,低头,一头的黑线密密麻麻的往地上掉。
她肿么觉得这老头比她还不靠谱,若不是知道他是上官家的家主,恐怕她还以为他是那啥大佬呢!
不过这气魄……强悍啊!
“你们俩——”
眼看着上官泰又要继续训导人了,沈千姿立马举高双手将茶盏递到他下巴边,讨好的笑道:“义父,喝茶吧,快凉了。”
她真受不了这老头的婆婆妈妈了。敬个茶而已,废话连篇,有什么话就不能等他们起来再说啊?
让他们两口子瓜西西的跪在地上,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幸好这不是她亲爹,要是亲爹,每天遭他训叨一遍,还让不让人活了?
上官泰瞪着眼,一脸的不爽。
“爹,你就让他们先起来吧。”上官游突然开口,帮着两人说话。
上官泰立马将刀眼剜向他。冷哼一声,这才接过沈千姿手中的盏茶嘬了一小口。
“义父,请用茶。”月钦城又唤了一声。
上官泰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接过同样嘬了一小口。
“起来吧。”他面无表情的开口。
“谢义父。”夫妻俩同时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
沈千姿虽然不喜欢听人唠叨,但也很认真的给他磕了一个头。
她说过,她终究是欠了这老头一个人情。更何况这老头给她的嫁妆那是相当的丰富,光是那几间商铺就应该感谢人家。
“难得你们回来一趟,今日就在府中住下吧。我让人整理出一处院子,以后你们回来就住那里去。上官家的家规之一,但凡出嫁的女子每月必须归家一日。千姿,你可是记住了?”上官泰突然又开口,并朝沈千姿看了过去。
“记住了。”沈千姿赶紧点头。豪门规矩多,她理解。还好她属于嫁出去的,要是属于娶回来的,不知道会有多难受。
今日虽说是沈千姿的回门日,但上官家的人除了上官泰和上官游父子俩在场外,其余上官家的人并没有露面。沈千姿虽然不明白上官泰的用意,但她却也极为赞成这样低调的做法。
老实说,要她面对上官家的其他人,她还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什么都没做,不但被上官泰认作了义女,还得到了一大笔丰厚的嫁妆。第一次,她收别人的东西收得如此心虚。
不得不说其实沈千姿真的想多了。上官家族是出了名的团结一心,就她所得的那点东西,对上官家的人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她以自己的思维方式去猜测着别人的心态,根本就没认真想过,就上官泰这种性子的家主,在他眼皮子下,又几个人能造次?
当然,先前上官泰严肃警告的一番话,她也没有往深处想,若是触犯了上官家的家规,会面临何种残酷的家法。
就在几人在大堂说话的时候,管家突然匆匆来报。
“启禀老爷,淮阳王府派人来请王爷速速回府。”
上官泰威严的瞪了过去:“发生了何事?”
管家小心翼翼的看了月钦城和沈千姿一眼,朝上官泰恭敬的回道:“回老爷,据说宁侧妃今日出府,不想被匪人突然劫走,如今下落不明。宁侧妃的丫鬟回府求救,淮阳王府的侍卫这才寻了过来。”
闻言,众人皆是皱起了眉。
沈千姿那脸色唰的就难看了起来。
宁太后那老太婆在她成亲前将宁侧妃强硬的塞回了淮阳王府。许是吃过一次亏,那女人再到淮阳王后,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低调得都能让别人将她忘记。
可没想到现在居然出事了。还在大街上出事,这女人好端端的往外面做什么?
想到宁珍的身份,她顿时没好脸的看向某个男人。
月钦城同样也是一脸青色,在看到沈千姿变脸的那一刻,他几乎想都没想的就将沈千姿的手抓住,那样子,仿佛沈千姿会随时跑掉一样。明明府中另一个女人不见了,可他所在意的却只是身边某个女人的情绪。
宁珍的身份,上官泰和上官游父子俩也都清楚。眼看着月钦城对消息无动于衷,反而一心只顾着身边的女人,他犀利的眼眸沉了沉,最终朝管家说道:“你去告诉那名侍卫,就说王爷不在此处,让他去别处询问王爷的下落。顺便想个法子让太后知道此事。”
“是。”管家也算精明,知道他的意思,赶紧应声离开了。
对于这个宁珍,在场的人没几个有好感,一来,并不熟悉,只知道对方是宁太后的人;二来,对方到淮阳王做侧室,目的并不单纯。
本就是太后打算牺牲的棋子,说难听点,这样的人死了也是死不足惜。
他们所担心的不是宁珍的安危,他们所在意的是到底是何人所为?其目的何在?
是冲淮阳王而来还是冲宁太后而去?
……
而在京城的某处阁楼上,一名带着银色面罩的男人浑身散发着怒气,尽管那银色的面罩遮住了男人的神色,可露在面罩之外的一双眼眸却凌厉无比,似夹藏着暗箭般射向跪在地上的两名黑衣手下,冷冽的嗓音从面罩下传来,低低沉沉的充满了一丝阴森感。
“废物!让你查找一名女子,你们竟三番两次的带错人回来,可是故意戏耍本少?”
其中一名黑衣人赶紧磕头解释:“少主子,属下们不敢。属下已经打听到了,您要找的人的确是在淮阳王府,而且听说已经被皇上下旨赐婚于淮阳王为侧妃。上一次属下潜入淮阳王府后,淮阳王府已经提高了警惕,加派了人手,使得属下没能进到府中打探情况。今日尾随淮阳王府的马车,听闻有人唤这名女子为‘侧妃’,属下以为她就是您要寻找的人,所以这才将她给劫了回来。属下没有要戏耍您的意思,只是属下没想到会弄错人。”
说起来,他们是真的很冤枉。因为没人见过那名女子,所以根本不知道她长哪般摸样,而且淮阳王府短短时日,一会儿是正妃,一会儿又是侧妃的,这难免会弄错人啊。
看着地上被自己一脚踹晕的女子,银面男子眼底全是厌恶之色。
“把这女人同样扒光给本少扔出去!下次若再带错人回来,你们就给本少把脖子洗干净点!”冷冽的嗓音从他面罩下传来,阴沉中充满了威胁和无情。
来陇南国数月,一直都寻人未果。前几月听说她莫名失踪,好不容易探到消息说人回了萧家,结果扑了一场空。如今到了淮阳王府,却几次弄错了人。
若不是知道是自己的手下办事不力,他都要怀疑那女人有三头六臂了。
也不知道爹是为何,时隔多年,非要找到这个见不得光的女儿。一个贱妇所生之女,有何好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