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到耿南仲,秦桧嚎淘大哭,拜倒在地:“恩相,下官无能,有负恩相所托啊!”
耿南仲也是怒火翻滚,当初秦桧可是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是能够说动岳飞的,结果却反而成了岳飞攻取燕京的助力,消息传到京中后,有人干脆嘲笑秦桧,说是朝廷应当给他升官授爵,只为他在攻取燕京上所出的力气。
恨不得一脚将这厮踢翻,耿南仲花费老大气力,才压制住心中的怒意:“说,燕京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岳飞能够在一日一夜间攻下燕京,以不足两万兵力大破金人五万,这消息实在太过震骇,其中细节,朝堂之上还没有具体的报告来,故此耿南仲会有此问。
秦桧结结巴巴将他在护卫军中的经历说了一遍,对自己上当之事自然轻描淡写,对周铨和岳飞的奸猾则是拼命说,到得末了,他带着哭腔道:“恩相,非是下官不努力,实是岳飞太狡猾啊。下官一直以为他是直人,可以欺之以方,不曾想他竟然外忠内奸……”
“住嘴!”耿南仲骂了一声,这种哭诉有什么用处?
现在他不是宰执了,秦桧这厮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还是打发掉他算了吧。
耿南仲如此想,不过他正待开口,却发觉秦桧的神情有些异样,当下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恩相,周铨、岳飞,将是大宋之死敌,若不能除去,我恐朝廷社稷不存,而且我们这般读书人,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秦桧道。
说这话时,他眼中还有些恐惧。
他是个极聪明的人,在岳飞军中时,没有少花时间去观察这支部队,还想方设法与军中士兵、军官聊天,从他们口中旁敲侧击,虽然没有拿到什么机密,却足以让秦桧认知,这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每个普通士兵都识字,能算数,放在大宋,都可以充当官吏。他们所学的东西里,除了军事技能,也确实包括如何处理日常政务——周铨根本不是将他们当战场上的消耗品来培养,而是当国家的基层官吏来教育。
再细想想,东海商会遍布大半个大宋乃至海外的商业渠道中,也有数量高达上万的这样的人作为骨干,还有京徐铁路的工地之上,又有数万这样的人……这么算起来,周铨手中象这样可以为基层官吏者的数量,恐怕有近十万!
这意味着什么?
秦桧深思之后,终于意识到,周铨布置的可不只是窃国为君这么简单。
事实上,若周铨只是学宋太祖赵匡胤,取赵家天下而代之,秦桧绝对不会这么恐惧,反正他对赵家的忠诚也就那样。
可现在他意识到,周铨要刨的不仅仅是赵家的根基,更是自李唐以来,甚至是自汉朝以来形成的文官制度根基,要将儒生天然就要当官、胥吏近乎世袭的这种制度给彻底颠覆!
比起取代一家一姓之天下,周铨的野心可要大得多!
想明白这一点后,秦桧怎么能不恐惧?
说不好听些,赵家不当皇帝,换别人当皇帝,儒生仍然可以当官,即使他们自己要扮演忠臣的角色不肯出仕,他们的子孙、学生,也还会出来参加新朝的科举,然后成为新朝的统治阶层,甚至有可能架空皇帝,成为事实上的统治者。
但周铨踢开了儒家体系,摆脱了胥吏束缚,通过义务教育、成人教育来培养自己的人才,这不仅让秦桧这一代人绝望,更让他们的徒子徒孙和后代,再无通过儒学来登上公卿之位的可能。
王安石变法时,为了培养官员,倡导新学,终究还是属于儒学的一支,周铨若成,则自汉之后儒家独尊之势将彻底终结。
结束的不是一个两百年的王朝,而是一个长达千年的时代!
秦桧将自己所看、所想,一一说与耿南仲、张邦昌听,此二人听得都是毛骨悚然。
“此乃儒门之公敌也,天下儒生,当群起而攻之!”张邦昌忍不住叫道。
耿南仲更是握拳咬牙:“非是会之你,几为此贼所蒙蔽,是了,是了,我说我为何总是觉得此贼不妥,原来是这个原因……我们当将此事暗中宣扬,令天下儒生人尽皆知,这样是非人心,就会倾向我们了!”
见耿南仲与张邦昌都是如此激愤之色,秦桧暗中松了口气。
他说的话里有真有假,真的是他对周铨的新认知,假的则是他回到汴京的经过。
在回来之前,他被金人俘虏了。
斡离不可是吸取了十足的教训,侦骑四处,生怕岳飞部队飞驰来解京师之围,秦桧在返京途中,为斡离不的侦骑所擒,然后在斡离不那儿,他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自燕京城中逃出的一名猛安,阿骨打早有预料,将当初秦桧与女真勾结的种种证据,尽数交给此人,在护卫军攻击之前就遣此人出城南下,来到了斡离不营中。
正是这些证据在,让秦桧不得不俯首,答应返回汴京后充当金人的反间,他所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破坏宋室与周铨的关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