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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11 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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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不会明儿一早又让我们限时离开吧。”

“娘娘,消消气,您别憋着。”玲珑想起水清幽说的,再想想往常谢陌的性子,生怕她就真的这么一次一次的憋坏了。

“不憋着我还能撒野么。”从午时诊出肖婕妤的喜脉她就一直在憋着了。谢陌说罢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金步摇,哥哥给的那只。她每日里都戴在头上。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这是皇后最喜爱的首饰。就连玲珑都不知道其中的端倪,也只以为那是大少爷送的,所以小姐格外喜欢而已。

谢陌坐下,哥哥让她真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便假死离去。可是家族依然岌岌可危,而她的确是对不起萧槙,怎么能选择这条路呢。

“既来之则安之吧。”谢陌上床睡了个午觉,梦到终是有人把淮王拖下了水,而谢家被当做里通外敌灭族。妞妞被卖为官*妓,旭旭也成了小奴隶,而父兄身首异处……

“啊——”谢陌一声凄厉大喊醒了过来。

御书房批折子的萧槙手抖了一下,一横居然没拉直。

“去问问,怎么了?”

郑达应声而动,心头也好奇谢皇后虽然娇气,但真正遇到大事却从来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子,什么事把她吓成这样。结果刚走了出去,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皇帝也走出来了,还很快走到了自己前头。不过才走到门口,夏初已经过来禀报,说是皇后遣人来禀她只是做了个噩梦,惊了圣驾很是不安。

萧槙停住脚步,谢陌既然已经遣人过来说了一声,他再过去看个究竟就显得有些过于重视了。

“做个噩梦而已,至于一惊一乍成这样。朕还当这乾元殿进了刺客呢。”说完转身往里走。害他方才心都跟着颤了一下。那一横没拉直留在奏折上,回头那做臣子的还不知怎么琢磨呢。

他方才看的是一个刑部尚书上的关于刑狱改革的折子,这么一横不拉直,刑部尚书怕是以为他心存犹豫呢。

萧槙想了想内容,索性把人叫了来面谈。待到谈完已经过了用膳的时辰了。于是问郑达:“准备好了么?”

郑达点头,“回皇上,您说晚膳要丰盛一些,已经都准备好了。您看是摆在哪里?”

“西轩室那边的正殿吧。”

“是。”

谢陌已经吃了两块小点心了,总算看见摆膳了。比午膳还要丰盛,不过不像中午那样油腻,以清淡精致的小菜为主。

听到‘皇上驾到——’的声音便迎了出去,盈盈下拜,“臣妾……”

“别讲那些虚的了,朕饿了。”说完直接走到膳桌旁坐下。谢陌也饿了,便从善如流的跟过去坐下。两眼亮晶晶的盯着菜,就等皇帝开动。

萧槙瞟她一眼,知道她一贯不禁饿,便当先动了筷子,谢陌立即跟进。方才扫了一眼,倒多是她平素爱吃的,想来是郑达费心安排的。想一想,郑达对她倒是挺肯用心的。他主子呢?

谢陌暗骂自己一句,今天中午才决心此后不再觊觎情爱一心只把自己当臣子了,现在怎么又起奢望。萧槙说他没有能力再去爱人了,看来是真的被伤惨了。但是,不论她做什么,首要的还是重新赢回他的信任。

“皇上,您还能信任臣妾么?”

萧槙手上停了一下,“看是什么事吧。”顿了一下,“或者是看跟什么人有关吧。”

那就是还是不信任了。谢陌相信如果事情关涉到淮王,他想必是不能信的。可是,别的一些事他还是相信她的。譬如杜宝林落胎的事,有不少人在背后怀疑她,可是萧槙却从来没有怀疑过。

所以,她不能触碰的还是事关淮王的事。就算她说她对表哥就是亲情,当年的事是被姑姑欺瞒,他也是丁点不肯信的。可是谢陌还是想试上一试。如果他真的不肯信,那么她就可以彻底死心了。

谢陌搁下筷箸,起身跪到地毯上,“皇上,臣妾有一言要禀。”

萧槙见她如此郑重,不由搁下筷箸,“你要说什么?”中午在龙撵上还没说完?他一点都不想看到未来家族利益臣服的谢陌。

“当日臣妾进宫,姑姑告诉臣妾先皇已经掌握了她在维扬河堤上派人谋杀皇上的证据。她和淮王都即将被废。”

萧槙大力拍了一下案桌,“朕不想听这件事。”

谢陌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臣妾也十分矛盾,为了……”忽然迎面砸来一个酒杯,她避之不及额头被砸破,顿时便流出血来,而萧槙已经愤然起身大步离去。

谢陌顾不上额头,追了出去,“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却在追到门口时因为眼睛被流出来的血遮住,没能看清脚下直接被绊倒在地毯上,摔得‘啊’了一声。而皇帝早已走得远了。

被玲珑搀扶起来,谢陌继续往外走,却被门口的侍卫挡住。

“娘娘,皇上说他今日不想看到您。让您就在西轩室待到明日离去。”

“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说啊!”谢陌哭喊。

“娘娘,奴婢给您擦一擦。”玲珑斥责旁边的侍卫,“没见皇后流血了么,快去请水姑娘。”

谢陌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是比较惨,简直是血流披面。侍卫赶紧分了个人去请水清幽,玲珑扶着谢陌进去先把血擦掉。

谢陌仰着头,玲珑用毛巾替她摁住伤口,一边焦急的看着水清幽怎么还没来。

水清幽来了也吓一跳,好在清理后发现伤口不深,就是流血的样子有点吓人。可千万不能留疤,虽然可以把头发放一些下来遮掩,但是皇后脸上总还是白玉无瑕来得好些。赶紧涂了药膏快手快脚把伤口包扎好。

“这瓶内服,这瓶外敷,十来日就没事了。放心,不会留疤的。”看谢陌十分的沮丧,不由叹了口气。看伤口的样子是被人砸出来的,再看看地上碎了的酒杯也就明白过来了。

“你难道就打算这么忍下去?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谢陌进到内室,让人把膳桌收拾了,她也没胃口再吃了。伸手摸摸头上那圈白纱布,问水清幽:“你几时走?”

“就要走了。”

“替我好好看看外头的天与地吧。我太浪费上一次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了。”

水清幽的声音压得更低,“我知道有一种假死药。”

都让她假死,因为皇帝的女人是不能活着走出皇宫的。

“我有,进宫的时候我哥给过我的。”谢陌的声音更低,几乎是在水清幽耳边说的。

水清幽点点头,“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没打算用。”

“你——”

谢陌看她一眼,“哀我不幸怒我不争?”

“有点儿。”

“我欠他一条命。他当初受过的伤,比我此刻更痛百倍不止。”还有那对老夫妇,如果她不是皇后,苍鹰将军想必也不能善罢甘休。

水清幽离去后,玲珑小声道:“娘娘,有些事情您何必揽到自己身上。”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谢陌头上绑了一圈纱布,尤其带血的地方格外显眼。

“可是,皇上怎么能拿酒杯砸您。”

“失手吧。”谢陌呢喃,她其实看清了萧槙酒杯出手后的懊悔。可是,他不还是砸了。

而萧槙此时也正在东轩室坐立不安,郑达知道他在焦虑什么,得到准信赶紧进来禀告,“娘娘的伤势看着吓人,其实只是一个小口子。已经止住了血,包扎好了。以后也不会留疤的。”

萧槙烦躁的‘嗯’了一声。

谢陌一开口说及那事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像回到了当日被人从王府里押到内惩院的那一刻。那个时候,他恨死谢陌了。可是,最恨的还不是那个时候,而是无数次在他午夜梦回时出现的那个场景:那个时候,他被慌乱的魏王从内惩院放出来,然后告诉他赶紧去乾元殿,出事了。

乾元殿,出事了!萧槙初时以为是谢青鸾趁机对父皇下手了,可是没有得逞。因为接下来不是有人来杀他,而是魏王一脸慌乱的来放他出去。所以,他以为父皇治住了谢青鸾他们,但是父皇同时也……

不知是伤了还是……所以萧槙就一身囚衣,施展轻功往乾元殿而去。沿路看到宫人在挂白幡,白灯笼。他心下着忙,一下子摔倒在地。难道父皇已经驾崩了?这个时候的萧槙根本没想到帝位归宿,而是父皇是不是真的没了,他是不是真的没爹了。

从地上爬起来,又立即往乾元殿方向狂奔而去。却惊讶的见到了一瞬白发,苍老了十年不止的父皇。还有大皇兄等人,谢青鸾也在。众人的表情各异。萧槙顾不得平日的礼仪,走进大殿。

父皇整个人愣愣的,内廷大总管于嘉眼中含泪正扶他坐下。而宫人们正在洗刷地上的痕迹,已经刷洗得差不多了,萧槙看不出来地上原本是什么。但父皇的龙袍上却是一大朵一大朵的血花。

原来父皇还是受伤了么,那挂白幡是为了谁?父皇这样,母妃为何又不守在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无数的疑问堆积在萧槙心头,他走到父皇跟前跪下,唤了他一声。可是父皇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忽然就吐了一口血,慢慢歪倒。

萧槙赶紧把他接住,问于嘉:“出什么事了?”

于嘉老泪纵横,伸手指指侧殿的方向,“娘娘”

母妃?

萧槙看着父皇身上的血花,忽然不敢往侧殿迈步了。他很害怕,不想去面对。他忽然蹲坐下去痛苦的抱着头,发出几声不成声的哀鸣。

旁观的众人反应不一,早在皇帝让魏王去释出软禁的萧槙时,谢青鸾就知道大势已去了。她此生终是败在了云想衣的手里。她的儿子也将一生在云想衣儿子之下。她此刻正软倒在儿子怀中,无助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等到萧槙终于鼓起勇气到侧殿去,他见到了终于在死后被穿上皇后冕服的母亲。母亲的容颜美丽如昔,可是再不会睁开眼来,笑着唤他一声‘槙儿’。

萧槙现在已经没有泪了,他靠着灵床滑坐到地上,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一半了。

在内惩院的时候,他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念头,对谢陌,对大皇兄,还有谢青鸾那个毒妇。可是此刻,他浑身充满了无力感,惟愿用自己的一切换母亲重新睁开眼来,换父亲能健康长寿。如果可以,他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了。

半年以后,他得到了天下至尊之位,却再没有可以茹慕的双亲。从那以后,他连回想都不敢再回想一下当日的场景。可是,虽然没有亲眼目睹,母妃当时血流满身的样子却常常出现在他的梦中,一遍又一遍。

谢陌次日醒来,床头多了两个药瓶,里头是大内最好的伤药。玲珑说是郑达亲手拿过来的。郑达还说,皇帝病了。

“病了?”谢陌呢喃,打开瓶盖闻了闻,“收着吧。”萧槙如今是万不会向她致歉的,这就算是个婉转的表达了吧。

“还有,娘娘要留下来侍疾,不能回去坤泰殿。”

谢陌摸摸额头,她这个样子着实也不想回去。毕竟此刻不是她窝在坤泰殿不问后宫事务的时候了。从今日起,她就该在坤泰殿处理各种琐事了。

“谁在那边伺候?”谢陌翻身下床。

“郑达和春末夏初。”

“我是说四妃没有人来么?”

“皇上吩咐,不让她们来。”

谢陌冷冷一笑,也好,这样她这额上的伤倒可以瞒了过去。匆匆用罢早膳,谢陌过去东轩室。

龙诞香的淡淡香气里,萧槙在龙床上安静的睡着,春末拿了手绢不断的在替他擦冷汗。看到谢陌走过来,便福了下去,“见过娘娘。”

“这是怎么了?”

春末看一眼郑达,后者道:“禀娘娘,皇上昨夜饮酒伤身,又吹了半夜冷风,今早叫起时起不来。奴才觉得不对,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发现在发烧,就做主传了太医。”

“怎么没有早些报给本宫知道?”

“是、是皇上的意思。”

“去把太医叫过来,本宫要问问。”

给皇帝瞧病,来的自然是太医正。他见到谢陌头上一圈纱布吃了一惊,倒也不敢多问,听到谢陌问询病情,便躬身道:“皇上素日积劳,又外感风寒,内外交加,这才突然病倒的。娘娘放心,吃几服药,再好好歇一歇,也就没有大碍了。”

谢陌在床边坐下,又问郑达,“听你说来,四更的时候倒没有现在严重。吃过药了么?”

“喂了一次。皇上一直在出冷汗,贴身衣服已经换过两次了。”

谢陌蹙眉。

郑达见她在床边坐下了,便递个眼色给春末夏初,让她们退下了。自己也和玲珑退到谢陌一叫就能听得到的外室。

从前皇上还不是皇上的时候,也时时惹恼了还是谢家千金的皇后。不过那个时候都是皇上先低头的,找些稀奇又精致的东西去哄小姑娘。其实昨夜他冷眼旁观,皇帝喝了半夜的酒,倒是后悔多过气愤和伤心。只是,他现在过不了那个坎去对皇后好一些。然后又因为皇后提起当年的事,想起了太后跟先皇。种种因素加起来,才病倒的。

他看皇后这样子没记仇,眼里倒是有些又愧又悔的意味。唉,就不知他们这道坎怎么才过得去了。他是奴才,冷眼旁观着,觉得只有皇上放下过去的事,他们才能好好的过日子。可是,皇上身为人子,父母都因皇后做下的事辞世。还有皇上那个跟淮王有关的心病。要放下,真是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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