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责备之语,也没有原谅之话。岐飞抱拳低头的动作,仍旧丝毫未动。即便马车在他跟前经过,即便马车从他跟前逐步走远,即便渐有布衣百姓好奇围观,他亦是维持着恭敬的姿势不变。
日头渐暖。
马车在城门守卫的俯首恭送下,悠悠驶出城门,朝轩辕珏口中的华严寺行去。
一路行走,路边的风景,愈见萧索,路上行人,愈见稀少。
岐凌目不斜视地驱赶着马儿,心中替岐飞松口气之余,更有对自家主子忽如其来的怒意摸不着头脑。
楚华容亦是不解。
握着轩辕珏的手,一直未曾放开,无惧于轩辕珏此刻周身的煞气,楚华容尽力平和地出声:“轩辕珏?”
轩辕珏低头,分明是沉静的面容,楚华容却能感受到那假象之下,汹涌翻滚的波涛。
狂风恶浪排山倒海而来,似能席卷天地,似能吞噬万物,带着惊天动地的毁灭性。
楚华容心一窒,经历过腥风血雨中的她,竟也被这眼神震得不能言语。
“华严寺。”
半晌,轩辕珏开口,清越的嗓音不复存在,而是暗沉若极致的黑幕。
知晓他在解释,楚华容绵长吐息,平复心中鲜有的惊悸。脑袋一点,示意轩辕珏继续继续说。
“有得道高僧。”
楚华容点头,备受皇朝人推崇的华严寺里有高僧,这很正常。但是,怎么在敬茶的时间,忽然想到高僧的事?
等等,也不是忽然。
楚华容皱眉,轩辕珏是在她坦述完才会这样异常。那么,是因为她?
高僧与她?
楚华容凝眸思索着这两者之间的联系,须臾,她嘴一抽,不可置信道:“轩辕珏,你不会是在担忧吧?”
孙子兵法中借尸还魂。
佛家有夺舍重生。
两者略有差异,但都同样诡异,同样玄之又玄。
且不论它如何玄妙,就论轩辕珏此刻的态度。
楚华容嘴一扯,她不会傻到他是想替前身要回这个身体,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想帮她镇魂。
此种想法一出,楚华容瞬间哭笑不得:“轩辕珏,如果你想做的事便如我所想,那么,我们可以回去了。”
轩辕珏不语。
楚华容耸肩,好笑道:“华严寺的僧侣,楚华扬早问过了。具体如何我不知,但总归一句,我是楚华容,楚华容便是我。这点,无可改变。”
若轩辕珏在担心这个,她只能说,他杞人忧天了。
话落,见轩辕珏暗沉的面色似有松缓,楚华容便知晓,自己说对了,不由松开一直紧握轩辕珏的手,扶额笑道:“你对事物的反应,总能出乎我的意料。”
这样玄乎的事,任何人听了,不该是惶恐,也该是好奇。惶恐她身魂不一的诡异状况,好奇她所述的不一样的世界。
而轩辕珏的反应,却跳出了她设想的两种情况,也跳出了常人对事的看法……
轩辕珏依旧沉默,凤眸平静深幽,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此,楚华容直接出言决定:“岐凌,回去。”
岐飞的担忧,没有错。
照楚华扬所言,太后同轩辕帝该是同出一气,若是这样,一人动怒,另一人借题发挥的可能性很大。
虽然她不惧什么惩罚,但是有些不必要的争端,能扼杀就扼杀,省得以后诸多烦忧。
马车外,岐凌扯着缰绳的手顿了下,面无表情的铁颜,闪过一抹犹豫,似在衡量着要不要执行楚华容的命令。几番考虑之后,岐凌闭眼,手腕一动,马儿顺势回旋,悠悠掉头。
“岐凌。”
不冷不怒的声音再次传来,岐凌动作停下,为难道:“主子?”
依照主子对王妃的态度,王妃的话,主子该会认同。而今……
“继续走。”
轩辕珏寒声下令。随后又在楚华容张口欲言的刹那,轻轻地道了一句,瞬间让楚华容的认同吞回肚里。
他说——
“你既能悄无声息地来,谁能保证你不会安安静静地走?!”
立时,楚华容不说话。
马车安静。
仿佛知晓楚华容的默然妥协,岐凌放弃掉头回城的打算,重新扯绳驭马,朝那半山之上的华严寺行去。
日头渐盛。
轩辕珏折道离城的命令太过突然,打得暗中注意他的几方势力措手不及。
自收到轩辕珏等人无视组训,在敬茶之时无故离城消息的轩辕帝,虎目一暗,片刻的阴沉过后,竟似有笑意闪烁。健硕的身躯,散发出一种莫名的愉悦,令他身后伺候的孙公公,白脸莫名,却也谨遵尊卑之礼,未感出言询问半句。
半晌,轩辕帝忽而启语:“备辇,慈宁宫。”
孙公公立即躬身应声。一扬手中白色拂尘,步步后退至御书房外,嘱咐帝王摆驾慈宁宫事余。
与此同时,昶王府外,两道修长的身影并肩而立。
“王爷同华容出城了。”其中一人阴声说道。惨白得过分的容颜,阴柔至极的眉宇,那双肩上的锦绣浮云,这人,不是南楚三皇子南元殇,又会是谁?
他的话音刚落,他身侧的男子,不屑地和哼了一声:“华容?你叫得倒是亲昵。”
“你之前不也这样叫她?”南元殇也不反驳,细长的眉毛挑起,声音阴柔若腊月寒风:“别忘了,本君只是跟着你这般叫唤。”
“哼。”
又是一声不屑的冷哼,南元殇也不怒,紧是若有所思地看向昶王府的方向,眸光中似有对那铜墙铁壁的痛恨:“她进了王府,日后要灭她,又该难上几分了。”
他那万蛇之仇,也更加难报了。
“若是你够强,当时又怎么会败在她手上?”他身侧的男子毫不留情地讥讽。
“你非要惹本君发怒?”南元殇本就阴沉的脸色,闻言更是深沉几许,旋即想到什么,他抚弄着自己白皙纤长的手指,微微一笑,却毫无笑意。
“念在你心情不佳,本君就不同你计较了。本君好意提醒你一句,楚华容变了,不是当初你我能随意掌控的女人,如今,又添了昶王做后盾,你想对付她,小心些。”
“嗤,对付她,她还不够资格。”
南元殇眸光微闪,白色锦衣在烈日下,竟似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惨白的唇微张,对身侧之人的狂言不置可否,“那你近日的动作,是想针对谁?不会是昶王府里,有你想要的东西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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