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珏脚步一顿。
一旁的绿衣丫鬟刚好掀开内室的最后一重青色帷幕,楚华容俯身的一幕恰入他眼底,轩辕珏精致的眉目,陡然深沉了几许。
“不必多礼。”
抬手免去楚华扬的作揖致礼,轩辕珏眸光淡漠,声色亦是平静无波:“你在做什么?”
又被打扰,楚华容皱眉,看也不看是谁,直接冷喝一句:“闭嘴。”
楚华扬一惊,立即出声:“容儿,不得无礼最难舍弃帝王宠最新章节。”
再三被打扰,楚华容不悦转头,却见三人齐齐盯着她,轩辕祺失望,楚华扬惊讶担忧,轩辕珏平静,脸色各异,眼神微妙。思及缘由,楚华容嘴一抽:“轩辕祺,给我擦亮你的眼睛,看看我到底在做什么?!”
就轩辕禛无病无灾的时候,送她她都不要,更何况是命若悬丝,浑身恶臭的时候?!
趁机亲近?
她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这地步!
随着楚华容的转头,她两指夹着轩辕禛面部的动作,暴露在三人眼底。
那姿态,分明是看病,而非占人便宜。
轩辕珏面色平淡,眼底的深沉褪去了几许。
轩辕祺眸光微闪,转移话题,不解地问:“阿容,你会医术?”
“跟我哥学过一点。”
楚华容随口敷衍,复又低头查看。
闻言,轩辕珏与轩辕祺一同看向楚华扬,眼神奇妙。
楚华扬默,对于楚华容信手拈来的瞎话亦是无语。见两人疑惑地看着他,楚华扬不自在地自我贬低,替人圆谎:“容儿资质聪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为过。”
轩辕珏柔淡地转移视线,尔后落在那个认真查探病因的女子,定住。
轩辕祺亦是收回视线,心中狐疑。
几番审视,均毫无收获。楚华容皱眉,在三人惊异的眸光中个,伸出一根手指,插。入轩辕禛口中,轻微腐烂的触感并没有吓退她,反而更加令她确认了心中的定论。
随后,她的手下移,掀开白色锦被,隔着雪白亵衣,在轩辕禛的胸前四处摸索,然后是近乎瘫软的四肢,最后又回到口部……
她的眸光冷凝专注,真如她所言,并无其他多余的念头;她的表情异常严肃,行云流水的检查动作,似是已经历过千百遍,令人不觉信服。三人不觉安静地看着她动作,任由她在轩辕禛身上折腾。
“怎么样?”
见她收手,轩辕祺便迫不及待地追问,直接无视她最后将轩辕禛的亵衣当成锦帕擦手的动作,眼底闪烁着的希冀让楚华容动容。只是她摇头,张嘴欲言,就被一道微弱的声音抢先了去。
“笙儿……”
几日来,靠着千年何首乌方能续命的人,连呼吸都甚为困难,此刻,竟然有力气开口,而内容……
楚华容表情一顿。
轩辕祺愣住,回神之后,瞬间朝床沿扑去,声音惊喜哽咽:“四皇兄?!”
“娶……好……”
费力地张口低语,轩辕禛似是想起了美好的事,邋遢的脸上,竟现出迷幻的微笑,散发着异样的柔光。
见此,恍惚明白陆雨笙是轩辕禛支撑下去的支柱,轩辕祺也顾不得对她的厌恶,急忙在轩辕禛耳旁允诺道:“好,好,皇弟这就去求父皇,让父皇下旨赐婚……”
闻言,轩辕珏下意识地看了眼楚华容。
“果真如此。”楚华容怔楞,意料之内的低喃。
失落的呢喃听在轩辕珏的耳里,却是另一种涵义疯狂太岁。轩辕珏眉目微凝,忽然有种让鬼手收回何首乌的冲动。
楚华扬脸色难看。
都快死了,念的还是那个故作娇柔的女人?!他可曾想过,他的容儿到底为他付出了多少?!
一时间,除了轩辕祺真切的开心,其他三人心思各异。
外间按时进来喂药的御医似乎有些惊异轩辕禛的反应,转身朝身后的药童轻语了几句,药童点头应下。须臾,在外间跪地查寻典籍史册的其他御医,纷纷摇晃着身体起身,一颠一颠地晃进了内室,轮流把脉检查。
楚华容与楚华扬对视一眼,先后退出内室。
“这就回去?”
“当然。”楚华容耸肩。
丹楹刻桷,面梁雕栋,原是精致美妙,令人惊喜称赞的院落,此刻却似是笼罩了一层黑雾,绝望的气息蔓延至院落的每个角落,似乎连一根草,一朵花,都是折着的。
被指引着离去的两人,才刚出院落,便被一道声音唤住。
“楚小姐留步。”
只见轩辕珏信步而来,站到楚华容面前,直言问道:“本王有事相谈,不知楚小姐是否有时间座谈一二?”
楚华扬惊讶,楚华容眼皮一动,挑眉看了眼真诚相邀的轩辕珏一眼,方才心中那种被洞悉的诡异感再次袭来,她皱眉,直接回绝:“没有。”
似是知晓她不会轻易答应,轩辕珏微微一笑,如缱绻花开,风花绽放。“本王仅是想向楚小姐道个歉。若是楚小姐当真无法抽出时间,现在就此地讲明,亦是可行。”
楚华容嘴一扯:“本小姐怎么觉得,王爷原本就是这个意思?”
轩辕珏但笑不语。
对视片刻,楚华容眉头一挑,双手环胸抱臂倚在院落朱红色的门墙上,端得是毫无礼法,尔后,清冽的女声响起:“既然王爷执意道歉,华容听听又何妨。说吧。”
楚华扬皱眉,又想斥责她无礼,却被轩辕珏更快地打断:“本王单独跟楚小姐谈几句,楚少爷自便。”
楚华容嘴一抽。先不谈这明显赶人的举动,就这句自便……他当这四皇子府是昶王府吗?
楚华扬却是不觉有何问题,只是略微疑惑地问道:“不知王爷所谓道歉是……”
“自是拒婚一事。”
轩辕珏坦言。
楚华扬毫不怀疑,跟楚华容道了句:“我自去门口等待。”
话落,人便安然离去。那轻松的背影,显然对昶王放心至极。而早已候在院外的岐凌三人,见轩辕珏出来,抬步就想迎上去,却在轩辕珏的抬手示意下,陡然转身离开,在不远处等候。
楚华容扶额,楚华扬,你当真觉得眼前的轩辕珏,只是一个文弱温柔的王爷?就这样放心把我这个名义上的妹妹丢下?要知道,她现在仅是飞扬跋扈,略懂武艺的楚华容!
为了拒婚道歉?
鬼才相信。
轩辕珏却是不知楚华容的心理活动,狭长幽深的丹凤眼,微带着审视,以及一丝几不可察的欣喜之意万化风流。
失之毫厘,尚且差之千里。卿本佳人,他如何能寻得到?!现今便是相逢,她亦能毫无异样地伪装成陌不相识,这等能力……怪不得她能躲过朝廷的搜查,怪不得她能躲过岐凌的搜寻!轩辕珏暗自摇头。
若非他以眼辨人,他与她,怕是终身错过!有些恼,又有些庆幸。轩辕珏轻轻开口,“肩膀的伤,好些了吗?”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知晓轩辕珏的目的不简单,但这样有如平地惊雷的问候,楚华容心里还是忍不住惊讶,只那面上依旧面不改色,甚至是疑惑道:“王爷在说什么?”
相似的凤眸,一片纯然的疑惑。
轩辕珏眸色微闪,静静看着她。那洞察一切的眸光,如千锤百炼磨砺而出的剑刃,锋芒锐利,竟让她有片刻的惊颤。
危险。
楚华容警醒,已然明了轩辕珏的目的。掩在蓝衣袖下的手,悄然攥紧,倚墙而立,闲散的姿态里,蕴藏着绝对的杀机。只待轩辕珏一出手——
然而,当劲风扫过耳畔时,楚华容却是一动不动!尔后,身体微微颤抖,似是被吓坏了,胆子胆小,跟一般闺阁女子所差无几。
轩辕珏幽深的凤眸,笑意一闪而过,全然没被她可以营造的柔弱表象迷惑。那猝然伸出的,意在试探的右手,在她微怒的眼神下,轻轻拂过那瘦弱肩膀,尔后垂落。
“沾染了灰尘。”
他低声解释。
楚华容嘴一抽,还来不及肯定自己忍而不发的做法是正确的,她的手腕,便被人捉起。
好快!
楚华容心惊,她根本就来不及躲开!一时间,只能闪烁着眼神,看着轩辕珏从袖中掏出白色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她的右手,面色镇定自若,只那幽深的琉璃眸瞳,似有不悦之意闪过。
虽不知轩辕珏此举何意,但是他的试探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没忘记自己现在是女装;也没忘记自己现在是武艺不精楚华容,不是轩辕珏的对手;更没忘记她现在不认识他!做戏做全套,楚华容隐忍着心中的怒气,看着轩辕珏莫名其妙的举动。
柔滑精美的锦帕,擦拭过她的手掌,擦拭过她的每根手指,丝丝角角均不放过。
痒痒的感觉从指尖传递到心间,楚华容心微动,随后皱眉,手腕一扭,就想抽回手掌,其意却被人更快地洞察,随即被人攥得更紧。楚华容眉头皱的更深,再思及轩辕珏方才面不改色忽悠楚华扬的话,她嘴一扯,嘲弄道:“没想到以贤王著称的昶王,竟也是个登徒浪子,欺世盗名之流!”
又是抚肩,又是握手。
楚华容眸光暗恨,等褪下女装,没了后顾之忧,她一定要加倍讨回!
轩辕珏对她的嘲弄不以为意。依旧专注于手上的动作,等到最后一根尾指擦拭干净,轩辕珏随手将锦帕弃掉,淡淡道:“你的手脏了。”
“哪里脏了?!”楚华容怒道。
轩辕珏轻轻一笑,“无事,左右类似的情况日后不会再发生,这次便算了。”
对牛鼓簧。楚华容:“……”
无语了半晌,她嗤笑一声:“本小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完也不告辞,甩袖径自走人首席缠爱小女佣。
目送那蓝衣身影迅速消失在回廊深处,轩辕珏才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方才落在她肩头上的触感,以及抓着她手腕的感觉,跟他的全然一致。如此,让他如何不信她是他?!
清风斜阳。
轩辕珏低低一笑,如仙似妖的容颜,一片欣愉。
远处观望的岐凌三人已不知如何表情。
“大主子碰了女人?”挂在岐飞身上的鬼手,小嘴惊讶圆张。
“你看错了。”
岐飞木着脸反驳。
“小城没看错!”
“你看错了。”岐飞麻木地重复,在鬼手嘟嘴不满的时候,郑重地补充:“是主子摸了女人。”
岐凌沉默。难道主子喜欢的,不是楚少爷?
且不论各自心中想法如何,但见自家主子步步走近,几人抛下心中杂念,快速迎了上去。如入自家门院般,不必他人指引,便能找准大门的方向,信步离开。
偶尔过往的奴仆奴卑颜膝,更有大胆的绿衣婢女频频暗送秋波。
风景如画,美人如歌。只可惜,均入不了那男子的眼。
晚风渐起。
乘着前来接人的丞相府的车马,先行离开的楚华容闭目养神,对刚才的一幕,暗怒在心。
青黑色的马车稳稳前行,那木轴滚轮在冀城的大道上轮转,发出吱吱的声响,很快又没入周边的繁华声中。半晌,在愈见喧哗的闹市中,楚华扬沉着声音开口:“你能不能救?”
“很难。”
楚华容开口,“几乎不可能。”
怪不得众御医束手无策。那个病症,就是放在她之前生活的世界,都是难解之毒。更遑论是这个视铁器为最先进的器具的时代?!
他们根本就没有金属的概念,又怎么可能知晓什么是金属中毒?!
楚华容嘴一扯,他们要能能查出缘由,就真见鬼了。
楚华扬眼皮一动:“你是说……”
“等等吧。”楚华容截住他后面的话,开口先言:“你教你妹妹习医的事,有多少人知晓?”
“仅我一人。”
楚华容皱眉,“她没用过?”
楚华扬点头,“容儿是女子,又贵为丞相嫡女,如何替人看病诊治?此外,她习医,也仅为四皇子而已。”
“而四皇子自十岁那年事发之后,便苦修武术,身边亦有高手环侍,更有皇上御赐的太医随时候命,种种缘由相叠,终至容儿的医术,毫无用武之地。只没想到,四皇子竟在这时候……”
楚华容眸色微闪:“那布条的主人,怎么会知道?”
楚华扬摇头,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两人声音极低,又掩盖在闹市的喧嚣下,仅彼此二人能够听闻。
车中寂静数据三国。
两人相对无言。
半晌,忽然想起什么,楚华扬问道:“对了,方才王爷找你,真的只为拒婚一事道歉?”
楚华容嘴一抽:“你现在才怀疑?”
楚华扬苦笑,“王爷有令,不得不从。”
王爷已经赶人之意如此明显,他如何能再待下去?况且,王爷的为人,他是信得过的。就算有其他目的,也只会以礼相待,不会违了礼数,让她为难。是以他走得从容。
似是看穿楚华扬所想,楚华容哼了一声,绕过楚华扬的问题,不满地斥了一句:“别把他当正人君子!”
楚华扬眉目微闪,见对方没有再多解释的打算,不由止声,转而提醒。“你别喜欢上王爷。那样飘渺如烟的男子,只适合敬仰膜拜。若是动心,不会有好结果。”
楚华容睨了他一眼。“废话。”
决绝肯定的话语,让楚华扬挑眉。
“他不适合我。”
楚华扬愣住:“为何?”
“太仙。”也太,危险。
她不会忘记,她最为擅长的催眠在轩辕珏面前,不值一提。不论她刚才在他面前如何憋屈,但她自信,在武力上,只要她继续努力,就一定能够超越他。但是,催眠术不一样。
是人都有欲望,都会沦陷在她眼底为他们制造的梦境,轩辕珏却没有,连丝毫的恍惚,丝毫挣扎都没有。这样异于常人的清醒,若非他当真无欲欲求,那便是他心性坚忍过人,隐藏极深。
前者她不想沾染,后者她回避。
轩辕珏恰好在两者之内,是以,她不会考虑他。
不必楚华扬特意提醒,她也该知道怎么做。
只是,楚华容看了看被轩辕珏擦拭干净的右手,眉头皱起,哪里脏了?
而此刻全然肯定自己不会与轩辕珏有所交集的楚华容,却不知晓皇朝宫宇,岐凌与岐飞在宫门口缴了佩剑,随着轩辕珏一步步踏入了皇朝的权力中心。
“哥,主子为什么忽然夜晚入宫?”
终于丢开鬼手的岐飞,一身轻松地捅了捅岐凌的腰间,心里止不住好奇。
“多嘴。”
岐凌面无表情地训了一句。
岐凌撇嘴,“这不是好奇嘛。”
毕竟主子还是头一次未经传召,主动入宫。而且还是那样既欣喜又急迫的表情。这怎么能不让他疑惑兼好奇?主子今天异常情况太多了,他就不信他哥不好奇!
闻言,走在最前方的锦衣男子稍稍止步,回头,秀雅韵致的容颜上,俱是动人的欣喜。他微微一笑,在两人瞠目结舌中,竟是百年难得一见地主动满足了岐飞的好奇心。
“请旨赐婚。”
夜凉如水。
宽阔的宫廷甬道,男子如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