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知道耿校尉是顾琰的舅舅,言谈间对他自然很是客气,超过了礼贤下士那种客气。让耿舅舅在受宠若惊之余又有些担心。但看明晖若无其事的,便也将这股担心按捺了下去。
顾琰和伍媚各自端了菜出去上菜,两冷盘四热盘外加一盆汤。
“王爷,这些都是家常菜,您尝尝。”顾琰说道。
晋王看了一眼色香味俱全的餐桌,笑着点头,“好,我尝尝。”他想起了当初被欧允称为短腿族的顾琰用篮子装着鸡腿、鸡蛋等好吃的送来给他这个重伤员补充营养的往事,那会儿他还靠她喂呢。说起来他早就听说顾琰的厨艺不错了,可是怎么都不能像小允那死小子一样没皮没脸的支使人去偷吧。今天终于吃到了,确实很不错。不过,这应该也和做菜人有关系。毕竟,他和小允府上都是有御厨的。
饭后不久晋王就回去了,就走的密道,方便的很。
耿校尉道:“没想到晋王爷如此平易近人。”
明晖无声笑了两声,顾琰差点一句‘他一向如此啊’就出了口,好险打住了。是啊,晋王能成为夺嫡的有力人选,甚至如今事态越来越明显,太夫人的态度都有些昭然若揭了,他怎么可能是这么一味亲民的人物。那些成大事者该有的素质他肯定一样不缺。
再仔细想想,他好像连一句‘本王’都从没在她面前自称过。这几年一直习以为常,还觉得他和当初陌上回眸一笑的少年差别很大。原来,还有更大的差别她没有看到。
下午的时候,顾琰和伍媚一起去逛街买东西。临走,明晖给了她们一人二十两银子。伍媚对于自己也有零花钱颇有些啼笑皆非,顾琰挽着她的胳膊道:“不用客气,没让他把过去的一起给你补上,师姐已经很客气了。”
耿校尉见到了,便也给了顾琰二十两。顾琰笑眯眯的道谢收下,然后和伍媚一起戴上纱帽出去逛街。太好了,终于可以自由自在的外出了,在顾府过得真是憋屈啊。
伍媚发现顾琰对各处繁华地段一点都不熟,完全不像是在京城生活了四五年的样子。于是便带着她各个店铺去逛去。其实很多顾琰也不是不熟,但这些商家往往都是派专人到靖西侯府招揽生意,一有什么新产品新款式出来,她们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其实比市面上还先见到。
购物是女人的天性,很快两人便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明晖暂时还没有招兵买马,耿校尉派出来充当保镖的几个手下这会儿便都抱了不少东西。纱帽下的顾琰笑得开花开朵的,算起来她有十年没有血拼过了啊。而且,还有两个长辈给她银子做逛街的经费。身旁又有一个熟谙京城的伍媚师姐做地陪,太爽了有木有。日子就该这样过!再有几日她就要离开京城了,离开这片繁华了,今天一定要逛个舒坦。伍媚则是一直在帮她采购着路上可能用到的物件。
耿校尉会在京城再多呆几天,等到顾琰跟靖西侯府的事有个结局再离开。至于报仇的事,他暂时还没有这个实力。
第二天,明晖进宫了,伍媚也回去了住处,毕竟她不是一个人过日子。家里便只剩下了顾琰和耿校尉。
“琰儿,你是打算将你母亲安葬在何处?”
“落叶归根吧。”顾琰没打算让颜氏进顾家祖坟,她不稀罕。想必,母亲也不稀罕。而且真要进了,怕是真的会被挫骨扬灰吧。太夫人这回是气狠了的。再说,这么做对费心保存颜氏骨灰的林氏也不利。回头琅琊山会派人到京城外接她,她绕道回一趟老家买块地把母亲安葬了。
两舅甥说了一会儿话,晋王府那边来了人请耿校尉过去给王府的侍卫队讲解镇西军中勾马队的作战方式。这是镇西军发明的一阵战法,勾马队的士兵手里拿的不是刀枪剑,而是锋利的长勾子,专勾敌军骑兵的马腿,勾上就断了。顾琰听耿校尉简单说了两句,觉得有些像地躺刀法的实用改进。
既然是正事,耿校尉自然立马就去了。剩下顾琰一人,坐在葡萄藤架下的阴凉地里,有一些阳光透过密密的藤蔓投射到她身上。夏日炎炎正好眠,她索性往躺椅靠背一躺,用手里的书盖住脸,梦周公去了。这个小院冬暖夏凉住着很是舒服。
有一个人走了过来,坐在耿校尉空出来的椅子上,伸手揭开了顾琰盖脸的书,露出她姣好的面容。他知道她已经醒了,只是不肯睁眼而已。也罢,就这么看着她,他便觉得心旷神怡,可以直看到地老天荒去。
没一会儿,顾琰就睁开了眼。比耐性,她实在是比不过眼前这个人。更何况,她还被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就知道,人全都走光了,便会是这种情景。
顾琰从晋王笑吟吟的眼睛里看到了两个小小的自己,倒立的。这也靠得太近了吧。她作势欲起也不见他退开,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晋王只得退后,不然就要被她的唾沫星子招呼了。
“王爷,对、对不住。”顾琰坐起身子,端起旁边小几上的的青草茶灌了几口。
“你啊!”晋王一脸哭笑不得的宠溺,这和他从前见到顾琰的表情迥异。
“王爷来找师傅?他进宫去了。”顾琰站了起来,晋王跟前哪有她坐的位置。
晋王看她一眼,然后拍拍她的躺椅,“坐吧,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说起来,还是当初在小道观的你才是真情真性。”
“尊卑有别,那个时候我……臣女不知道您是王爷。”顾琰坚持站着。只是,她没有站稳,因为晋王突然伸手拉了她一把,她就坐倒在躺椅上了。
“琰儿,这里又没有旁人,你何须跟我如此讲礼。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当外人看。”
晋王意有所指的话让顾琰决定不再装蒜,“王爷不当我当外人,那接下来准备怎么做?金屋藏娇?”
晋王一滞,半晌道:“琰儿,你知道的,现在……”
“现在你不能做任何会让皇上严重不满的事,尤其是关系到兄弟阋墙的事。我懂!那么,你现在过来是想做什么呢?”
“给我些时间。”
顾琰好笑的道:“让我等着,等什么?”
等什么晋王自然是不能说的,难道让他说等皇帝驾崩,等他成为新帝。顾琰直接将军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王爷,我们各有各的人生。所以,各过各的日子吧。我不等!”
“为什么?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晋王不解的道。
顾琰有些难堪,这些人个个都是狐狸,都能看进她的心肝肠肺里。
“你这样的人物,得之我命,不得,我幸!”这是她的心底话。
“你——”晋王被噎得不行,想看看她说的是不是气话,可是只看到她真诚的双眼。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全被堵在了嗓子眼。
他想说让她且等几年,等到他能完全自主的时候,一定风风光光的接她回来。毕竟她还小,才十三,等上几年也还是正好的时候。父皇不乐意她跟小允,自然不会让小允找到她。那么,自己便有了机会。可是这句,不得我幸,真得是把晋王打击得有些狠了。
好一阵子,他才能平静的问出,“为什么?”
顾琰深吸口气,“我不否认,我对你的确有很深的好感。如果此时,你尚未娶,又能明媒正娶我。说不得我真的会做出妥协,然后从此一世辛苦。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自己的屋子,不用太大。”这是后世所有小白领的梦想,顾琰也不例外。
“夫婿不用功成名就,只要有责任心善良正直,对我和孩子好。在一起的时候能彼此体谅、忠诚,再没有旁人。就是不爱我了,也能清楚明白的和我讲,大家好聚好散。而不是让我顶着正室的名头替他照顾妾室通房还有庶出儿女。”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晋王不可思议的看着顾琰。
“知道,很少有男人能做到这些,但不代表就没有。”明晖不是给她举了那么多的例子么。她如果遇上了心仪的人,便要想方设法将他变成这种人。晋王是完全没有改造可能的,这一点她早就认清了。
晋王看了她半晌,没有再说什么,反而学了顾琰之前的模样躺下,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白搭,他有些体会到欧允一而再再而三碰壁时的心情了。如今,也只有等着。她说她不等,怕是由不得她了。
顾琰哭笑不等,这可真的是亲兄弟,都是不容人拒绝的。区别只在于欧允很直接,晋王虽然看似温和,但骨子里依然是强硬的。她方才仿佛是鸡同鸭讲了。还不如人欧允呢,人家听了好歹回去就遣散了两个通房。
“王爷,就让我永远怀念那个陌上的少年不好么?这辈子我也不会忘了你的那一笑。可是你我的缘分,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晋王瞥她一眼,“待陌上花开,便可缓缓归矣!”
“王爷还是去操心你的大业吧,如今太子还不是你呢。在我身上多费工夫,实在是没必要。”顾琰提起茶壶,给自己再倒了一杯青草茶。
晋王看着她倒茶,一言不发。是,他此时该做的是尽一切可能把太子之位抢到手。他原本也认为在顾琰身上无须多费工夫。只等时日一到,便可水到渠成。他今日过来,本来以为花费一些口舌就能把这事敲定的。毕竟,顾琰心仪他不是么。可是到了这会儿他才发现,这个小丫头,不但小允拿不下来,就是自己也无法掌控她。
好吧,先办正事。毕竟,这一仗如果输了,将来能不能活着都成问题。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可是顾琰这里,他也不想就这么放手了。
“琰儿,你要去的是琅琊山吧?”
“嗯。”顾琰知道不会是明晖告诉晋王的。但是搁不住晋王知道明晖和琅琊山的关系啊,如今要找一个能护住她的隐蔽去处,那里是最合适的了。
“我有意招安,你能不能帮我带个话?”
顾琰心道,你是看上了人家的人啊,还是看上了人家的宝藏啊?
“不能。王爷,我人微言轻,而且丝毫不想卷进这样的事里去。再说,我也就是在那里暂避,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了。”看晋王的样子,她还是尽快销声匿迹比较好。要不然,她岂不是还是得卷进现在这些事情里。
“那,到时候引见一下,敲敲边鼓总可以吧?”很快就要离开,这是要躲着他了。
“王爷帮我良多,如果到时候我还在那里,能力范围内自然愿意效劳。”顾琰说得很明白,这是礼尚往来,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晋王的大业与她无关。
晋王屈指弹了弹顾琰的额头,她看到了却避不开。
“像颗石头似的,油盐不进!”
没有说她又臭又硬,她是不是该道谢?
晋王离开了,顾琰重重吐出一口气,还好这个男人是有媳妇儿的,还好他是想当皇帝的人。不然,她真的很容易被他束缚住。然后贡献出自己的一切,辅助他上位。最后的结果不过是在后宫占得一席之地,是在东宫还是西宫又有太大的区别么。那都不是她要的!
一天过去了,顾府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顾琰耐心的等着,既然她说了到第六日就会敲登闻鼓告御状,对方不会置之不理的。即便太夫人真的病倒了不能理事,不是还有靖西侯么。堂堂侯府当家人,总不可能和他五弟一样也是巨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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