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走到营帐,外面业已摆好一桌饭菜,好像知道要多几个人一般,碗筷都已经摆好。花著雨四下看了看,问一个正在端菜的娘子道:“我师父呢?不是说他在这里吗?”
那娘子揩了揩手,恭身道:“小姐师父刚才确实在这里,不过你们刚回来之前让皇上跟前的德公公叫走了,方公子交待奴婢摆了四副碗筷,说他可能就在皇上那边用饭了,让小姐和客人先吃。”
“看来方公子已经算到小姐会带客人来,才叫人摆四副碗筷,既然这样,就开始吃吧。”芍药笑道。
花著雨看着另一副碗筷,“可是这副……他是给谁准备的?”
“那还用说,自然是我了,难道我给你们跑了腿,连顿饭都找不到吃吗?”
众人回头一看,竟是黎司桐来了,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绯色衣袍,整个人精神焕发。而他身后的一个小厮手里正提着花著雨打的山鸡和野兔,他对小厮道:“把鸡兔给这位娘子去剥皮清洗,我们今天晚上还要来一顿热闹的。”
小厮忙提了猎物跟着那娘子进去准备了。
几个人都饿了一天,再加上花著雨早上也只胡乱扒了两口,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多请,便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可是她的眼睛在桌上转了一圈,也不曾见到芍药说的什么清蒸鱼和清蒸八宝鸡,不由朝芍药看去,芍药也是莫名其妙的摊了摊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她已经到临时厨房去问了,厨房里的人只说方公子把菜端出去了,至于端去哪里了,他们也不知道。
花著雨也不好当着人问,只能埋头吃饭。
好在几个人经过今天一天的接触,都还算熟识,一顿饭吃得并不太拘谨,贺兰晴开心,黎司桐心情也不错,不过他始终都没有像其他少年人一样那般大肆说笑,分明还是有几分与同龄人的不同。
谢俊之说话很是中规中矩,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与贺兰晴的放得开截然不同,或许只有这样性格的两个人,才能互补,真正合得来。
几个人有说有笑,很快就下了席。而下人们又在营帐前架起了木柴,将切开的鸡兔用盘子装好,准备晚上的烧烤。
这一次自然不完全是为了吃,不过就是一种野外消遣谈天说地的一种气氛。
几人才坐好,楚霸和方篱笙以及楚明秋竟然一起过来了。楚霸还让人带来了两坛好酒,说是烧烤怎能无酒?所有在坐的人都要喝酒才有气氛。
看他脸微红的样子,似乎是才刚饮过酒的,说话虽然清晰,声音却比往日提高了不少。
他本是坐在花著雨斜对面,隔着火堆,提起坛子就亲自过来为花著雨斟酒,“本太子第一个要敬的就是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现在所有大泽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你,为了不辜负我对你的心意,这酒我势必要先敬你才对。”
花著雨没料到他突然来这一招,当着诸多人,略有尴尬,看向方篱笙,他只是慢慢饮着芍药为他倒的茶,淡笑不语。
楚霸把一碗酒一下子就倒满,朗声笑道:“如果七小姐看得起本太子,就喝了它。虽然你不喜欢我,可是你仍是本太子的红颜知已,酒逢知已千杯少,快喝快喝,喝了我们仍然当知已。”
他似乎有些醉言醉语,说话也颠三倒四,等把酒倒好,就提着酒坛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花著雨。
气氛有些怪异。
不仅坐在火堆边的人都看着花著雨,连路过的人也停步下来看着她。
花著雨为了不让自己再尴尬下去,她慢慢端起碗来把酒一口一口喝了下去。因为跟醉酒的人没有道理可讲,你越是和他讲道理,他越是不会放过你。在这种场合,万一楚霸闹出什么失礼的事,于她于他都没有好处。
看她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楚霸拍手连声称好,“来来来,大家都来一杯,本太子今日打了不少猎物,心情实在大好,所以大家都来帮本太子祝贺,干杯——”
他把一圈酒倒完,又自己倒了一杯,把碗高高举起,然后一饮而尽。
而接下来他并未停止,又让人一碗又一碗的倒着,花著雨实在无语,没料到好好的一个烧烤会让他搅得这般乌七八糟。
她自知酒量不佳,喝过那一碗后,她整个胃都开始烧了起来,再倒来的酒,便由坐在旁边心细的黎司桐给代喝了下去。
而谢俊之似乎对于楚霸的这种放浪有些不满,皱着眉,干脆和坐在他旁边的楚明秋低声说起话来。由于他正在查上次楚明秋刑部大牢的案子,所以两人也算是熟识,坐在一起,倒也是有话说。
此时此刻,陈家大营帐里,舒娟正在听下人回报陈书豪的伤情。
“表少爷被一剑刺穿胸口,虽然没有刺中心脏,可是伤得也不轻。现在是顾大人在帮他救治,如果能挺过得今晚,顾大人说表少爷的命才能叫保住。”
“那九皇子呢?”
“九皇子也被大蟒撞得伤了肺腑,内伤较重,顾大人说也要好好将养,不然恐怕也会留下什么遗症。”
听到此,舒娟一拍桌子,恨声道:“都怪花著雨那个贱人,不为了对付她,他们又何苦去追什么大蟒?”
她的婢女小声道:“听说不仅于此,安宁公主好像在明妃娘娘面前告了小姐的状,这下子,恐怕连安宁公主都给得罪了。”
舒娟眼刀朝她一扫,“得罪了就得罪了,我还怕她不成?”
那婢女吓得往后缩,再也不敢出声。
而这时门帐一下子被掀开,竟是安宁公主进来了。舒娟还以为她来找她麻烦的,忙语气不善道:“有什么事么?”
哪知安宁公主不仅没有气恼她,反而还笑得比蜜甜,“舒娟姐姐一个人在这里气什么呢?还不快出去看看,太子哥哥正在花著雨营帐前喝酒,还说什么喜欢她的话,好多人看着,你也不去看看?”
舒娟哼声道:“你太子哥哥要跑去那狐狸精那里喝酒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还能把他拉得回来?”
安宁公主挨着她坐下,“你这就不知道了,太子哥哥出来的时候,我亲眼看到母后将那对紫玉戒指交给了太子哥哥,还郑重叮嘱,如果在猎场就决定了太子妃人选,太子哥哥就可以把紫玉戒指送给她。说是我父皇已经答应让他自己挑选太子妃了。”
“什么?连紫玉戒指都给了太子殿下?还让他自己挑选太子妃?”那紫玉戒指可是皇室下传给每代太子妃的象征,若太子把紫玉戒指送出,岂非谁就成了太子妃人选?舒娟差点跳起来。
安宁点头,“所以舒娟姐姐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我还等着你当我的皇嫂呢。”
舒娟很想马上冲出去把太子拉回来,她真是担心他一个不小心就把戒指给了花著雨,可是她并没有那么做,因为她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
她一脸狐疑看着安宁,“我今日那般对你,你为何一点都生气,还要帮我?”这可不像她的性格。
安宁慢慢一笑,“你那样对我,都是人之常情。就算当时是我,只要我有那个能力,也会那样对任何人。想通了人性的弱点,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再说与其花著雨那个狐狸精当我皇嫂,不如由舒娟姐姐来,毕竟我们更熟悉不是?”
信她才有鬼。舒娟笑得虚伪,“谢谢公主的理解。不过你太子哥哥的事,我确实没有办法去左右他,还是让他自己选择吧。”
安宁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了。我母妃还找我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她起了身,舒娟笑脸相送,当两人脸面相背时,却各有颜色。
安宁走得款款,话都放出来了,她不相信舒娟会没有动作。
舒娟则嘴角泛起冷笑,既然太子想送出紫玉戒指,她就让他找不到要送的人。
同一时间,在花著雨的营帐前,太子楚霸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高言醉语,嘴里却仍在喃喃不已,虽是模糊不清,若是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他在念叨花著雨的名字……
然后又含混不清地搭在方篱笙的肩上,“方……方兄,虽……虽然你上次整得我很惨,可可可是我也不是个记仇的人,我现在心好痛,你你今晚就陪我,其其其实只有你才是我的知知……知已。”
他死缠着方篱笙,方篱笙无奈之余,为了不让他胡言乱语,干脆起身亲自送他回营帐,走前特意向花著雨交待道:“我送太子去去就回,你等我,我还有话对你说。”
花著雨捂着火辣的胃挥了挥手,“你们去吧,我现在难受,一时半会儿也睡不了。”
他们走后,被楚霸强灌得薄有醉意的谢俊之和贺兰晴两人也相携而去。
而黎司桐由于代花著雨喝了不少酒,亦已醉得歪歪扭扭,由小厮把他搀扶着回去了。
眼前除了还剩一个楚明秋,已瞬间变空,花著雨按着火辣难受的胃,起身让下人们收拾。
并没喝多少酒的楚明秋忽然叫住她,低沉道:“要不要我扶你进去?”
花著雨摆了摆手,“你也累了一天,自己去歇息吧。”
“是么?可是我还有话对你说。”
花著雨顿住,慢慢转身,“你想对我说什么?”
楚明秋冷冷地看着她,“上次的事,是不是有你参与?”因为他想了很久,都想不出别人怎么知道他抓了顾其忠,唯一有可能知道此事的,就只有心思缜密的花著雨!
花著雨眼睛一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每日都关在大宅院里,哪里都没去,岂会参与什么事?”
楚明秋冷哼一声,“你别把自己说得多柔弱无辜,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真面目。当日明明是你在半月湖向我透露了顾其忠的事,分明是你那个时候就有预谋。对不对?”
花著雨淡道:“殿下想多了,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恕我失陪。”
“你以为那么一件事就想把我打倒吗?你以为你想向我报仇的计划那么容易进行?”
花著雨根本不理他,楚明秋还要说,他身后忽然传来清冷的声音,“殿下还没醉意么?怎么还在这里?”
楚明秋回头,没想到是去而复返的贺兰晴,深深看了她一眼,淡道:“我只是有话问一下七小姐,不过现在没事了,你们请吧。”
他转身而去,花著雨诧异地看着贺兰晴,“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和谢大人回营帐了么?”
贺兰晴摇了摇头,“我刚才就觉太子的神色不对,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花著雨叹了口气,“他是说过他喜欢我,可是我拒绝了他。他不是一个乱来的人,你可以放心。”
“怪不得。”贺兰晴释然道:“我刚才只是担心他会对你不轨,既然你有把握,那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她话音才落,不远处突然传来冷笑声,“今日你们把九皇子和我表弟用阴谋诡计弄成重伤,以为就这么算了?想不到你们如此阴险,有本事的,跟本小姐单挑。若是你们赢了,本小姐就今日的事既往不究,如若你们输了,马上给我滚出猎场。如何?”
说此话的,正是悄然摸来的舒娟。此时她骑在马背上,夜色中,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冷傲之气。
贺兰晴早就看她不顺眼,见她这半夜都敢挑衅上门,不禁针锋相对道:“你又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跟本郡主叫板?阴谋诡计本郡主还没用过,既然你一定要送上门来,也别怪我不客气!”
舒娟再次冷笑,“有本事我们去无人处单挑!”
贺兰晴根本不用她再叫,转身就去营帐后面牵了两匹马出来,一匹交到花著雨手里,“拿着,今天也要让她瞧瞧我的厉害!”
花著雨拉住她,“不要冲动,今晚我们都喝了酒,有什么明天再说。”
贺兰晴笑道:“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如果今晚不把她打发了,日后的几天她会像只蜜蜂一样嗡来嗡去,讨厌死了。走吧。”
她心意已决,花著雨无法,只好翻身上马,随她们两人驰马奔向远离营帐的夜色中。
楚明秋心里微涩地转身回营帐,却只觉落眼那满目点点灯光让他厌恶,他半路又折转,竟意外看到舒娟策马在前,贺兰晴和花著雨飞奔在后。
他诧异了一下,也并未在意,继续向前慢慢走着,然而在远离营帐的苍莽夜色中,目力极好的他竟然看到值守在外围的御林军处有哨声传来。然后是倒地声,刀刺入肉声,声音虽然轻微,他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蓦然朝静然跟在他身后的陈长青低声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陈长青快步上前,也小声道:“属下也听到了,是不是有人要袭营?”
楚明秋倾耳听着三匹健马消失的方向,再看向被撕开裂口的御林军防守,一个念头在他脑子一闪而过,“这是一个我们极好立功的机会。如果是有人袭营,你马上带人去防守在皇上周围。如果是有人要杀刚才那两个女子,我更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你明不明白我意思?”
陈长青点头,“属下明白,一定看顾好皇上那边,殿下只管去。”
楚明秋得他坚定答复,点了点头,辨了一下方向,提气朝前飞快纵掠而去。陈长青不敢怠慢,亦转身紧急而行。
芍药眼看花著雨随贺兰晴和舒娟消失在夜色中,心里不安得很,等了一会,还不见方篱笙回来,有些急了,顾不得许多,立即朝太子营帐奔去。
等她去的时候,太子还拉着方篱笙在说醉话,方篱笙正欲脱身,已听到芍药在外面让阿信通报的声音。他立即扯开太子出来道:“出了什么事?”
芍药急道:“小姐刚才跟着舒大小姐和睿郡主出去,这么夜的,小姐又喝了酒,奴婢怕她们出什么事,方公子快去看看吧。”
方篱笙目光清浅,淡声道:“她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往西南方,是骑着马去的。”
而她的话音才落,方篱笙已牵了系在营前的一匹马,快马加鞭而去。芍药终于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