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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庸离去,皇帝独自待在依兰阁,一种莫名的惆怅突袭上心头,他再静不下心绘制观音菩萨像,抬眸环顾屋内四周,这里还是当初的模样,曾几何时他批阅奏折挑灯夜读,她红袖添香为她研墨剪烛,曾几何时这依兰阁内他们极尽缠绵,旖旎生香,如今却是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独自待着。
墙角金丝楠木架上设着哲哲。依兰朵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几个她当年穿过的金丝云缕鞋,墙上挂着她素日弹的嵌象牙月琴,琴上一尘不染,都是由他亲自擦拭,从不允许别人碰半分。
左侧设着嵌玉牙床,牙床上悬着她着胡服的小像,娇目含瞋,琉璃目里闪着灵动光华,恰如初见时的她,他只呆呆望着依兰朵的小像,好像她含笑从画里走出来一般,他一恍惚神不自禁的失声叫道:“哲哲,是不是你回来了?”
蒙胧中,一股浓烈的馥郁香气在联珠帐里萦绕飘散,莫战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看到她正坐在床上冲着她嫣然一笑,香气渐渐弥漫了整个屋子,雕梁画栋悉数被阵阵轻烟缠绕,莫战只感觉神思飞荡,仿佛置身在那一片瀑布之下,她赤果着身子在湖间洗澡,似仙似幻,她乌黑的长发飘散在湖面,如雪的肌肤裸露在湖水之上,那如莲花般洁白的娇躯让他欲罢不能,他想紧紧拥住她,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呼吸越来越重,他血脉贲张,双目赤红的盯着那小像,手缓缓伸起无尽柔情的抚摸着她身体的每一处,呢喃道:“哲哲,我的哲哲,你终于回来了……”
“阿战,臣妾来了,臣妾回来了……”一声娇软的呼唤如春江最柔媚的清水,只荡着他心儿化了,他愣愣的盯着小像,她真的从小像里走了出来,琥珀色的眸子,娇嫩似樱桃的红唇,粉色的脸颊,浅浅的梨窝,无一不是当年的她。
他伸手一拉,她柔软的身子往他胸里一倒,冰凉的发丝隔着丝缎长袍触着他的胸膛,他呼吸越来越急,猛地将唇压上她的唇,好似要将十六年的相思之情和鱼水之欢一次全部弥补回来。
联珠帐顶悬着四颗晶莹的散发着悠然香气的錾金镂空薰香球,珠顶周围还环绕着一圈装饰用的流云青玉,二人双双倒在榻上,他急促的解开她的衣裳,炙热的唇在她身上留下一个个印记,烧灼着她阵阵酥软。
他的头埋进她**,重重的好似要惩罚她似的噬咬着吮吸着,她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唔”了一声,他的唇由重变轻绵密细吻,纵使她狠心离开他这么多年,他还是不忍伤害了她,他害怕她疼,害怕她哭,更害怕她会莫名消失,连一个字一句语也没留下。
她在他的吻里酥软下来,从头发到每一根脚趾头都能感觉到他的急迫,他的热情如火,她心底痒的跟猫抓似的难受,她轻轻嘤咛一声:“阿战,臣妾想……”
“哲哲,我的哲哲,我想要你,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想要你……”他忽然停了下来,双手捧住她的脸,沉重的身子压在她身上,目色迷离的盯着她,那声音已混沌的快到听不清,可他明明说的那样郑重,他靠近她的耳根轻劝问道,“我的哲哲,你可想我?”
她娇笑一声:“阿战,臣妾想你,臣妾还想……”她搂住他的脖子,将樱唇伏上他的唇低低道,“臣妾难受……”
他柔情蜜意的将她拥的更紧,他低吼一声,将她化作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他感觉从未有过的快乐,沉浸在那漫天飞舞的桃花丛中,青玉碰撞,香球叮当,榻下散落了一地的衣物,他的和她的,重重叠叠,相交相缠。
“皇……”高庸刚靠近依兰阁的屋门,忽闻到一股浓香扑鼻,他立时面酣耳热,连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他是无根之人,怎会……
他急忙掩了口,暗香浮动混着男女粗重的喘息声和极致逍遥的呻吟声,还有御榻微微的晃动声,身体与身体的摩擦声……他明白了,他心内焦急,眼看着皇后的凤辇就要到了正安殿大门外,他急着进来通报,不想却撞到这等事情,汗如雨下,抬手拭了拭汗,他叹息一声,悄然蹑足的退了出去。
只是,他想不明白,皇上明明说今晚要独寝怎好好的让人侍了寝,刚朝阳宫的玉贵妃来了,他只跟她说皇上今儿要独寝,她也没说什么,只单说自己亲自做了些楚夏特色糕点送来,却不想这一送倒出了事故来。
高庸汗涔涔的站在殿外丹墀上,一眼便瞧见羽葆圆盖,画日月五星,天街云罕,麒麟飞凤的凤辇缓缓而来,高庸赶紧拭了额头上的汗,身子经风一吹倒冷了不少,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少不得咬了咬牙满面带笑的迎了上去。
凤辇停下,宫娥内侍恭敬侍立,皇后扶着文心的手款步而下,高庸赶紧跪下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端庄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问道:“高公公,近日皇上为太后绘制观音像斋戒断荤,本宫怕皇上累坏了身子,特地熬了沙参玉竹银耳百合养元汤,你速去通传。”
高庸头磕的砰砰作响,坚厚的青砖地几乎要将他额头撞出血来,他急忙回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吩咐过了这会子他谁也不见。”
皇后有一丝尴尬,脸立时冷了几分,微顿了顿语气冰硬道:“今儿晚上有何人来过?”
高庸连头也不敢着,如芒刺在背,伏地又拜了三拜应道:“也只有朝阳宫的玉贵妃送了些糕点来。”
高庸一语落下,皇后脸上立时蒙上一层重重的寒霜,她低眸打量着高庸,审视半晌又问道:“本宫当是谁,原来是玉妹妹,皇上可曾召见了玉贵妃?”
高庸心底生出一股密密寒意,他吞吞吐吐道:“玉贵妃只是……”
“莫不是皇上召见了她,却不愿召见本宫?”皇后打断高庸的话,握住文心的手紧了几分,尖锐的护甲戳在文心的手掌,文心微蹙了眉心,并不敢说话。
气氛紧张的令人窒息,好似那夏末的风带着了冬日风的透彻冰冷,皇后身子微动了动,只叹了一口气,语气也松软了几分,“高庸,既然皇上不见后宫中人,想来也不会召见玉贵妃,既如此,本宫将养元汤送进去即可,也不会打扰皇上处理政事。”说完,抬脚就要进正安殿有大门。
“皇后娘娘……”高庸跪膝前行想阻止,皇后忽然回头道,“莫非玉贵妃在里面?”
高庸只低着头,轻轻的点了点,皇后脸色铁青,心底深处仿佛被狐狸尖利的爪子狠狠的抓了一下,她虽然爱的不是皇上,但这么多年,她与他青梅竹马的长大,总有了一种感情,她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不能以色侍君,但皇上也不该这样漠视她的存在,她才是皇后,而玉贵妃位份再高也及过不她,何况她也跟自己一般年老色衰,皇上都好久不曾宠幸她了,如今见高庸这般想要阻止她进去,必是二人在……。
她不愿再想,倘若她连皇上对她的那点点尊重都没有了,她这个皇后不过就是个有名无实的空架子罢了,她原想着皇上会念着过去的情份召见她,她还想着皇上会赞叹她的手艺,怜惜她的心意,她甚至想着,她多日未得到皇上雨露,幸许皇上会瞧着她鬓角上的串珠,发髻上的白牡丹而想起过去,他说过,他喜欢她那样的装束,雅而不淡,华而不奢。
她心中已然冰冷,她不爱他,他也不爱她,两个不爱的人被绑在一起不过是日日煎熬,他可以有很多女人,他还可以得到欢愉,而她却只能守着这一个男人,守着这一个一辈子也不会爱她的男人和一具得不到任何欢愉的枯败身子。
心,已麻木到没有痛意,她冷然一笑:“既如此,本宫就先回去了。”说着,她摆了摆手道,“高庸,这养元汤你务必请皇上喝下,本宫就不打搅皇上了,摆驾回宫。”
华丽凤辇之内坐着的不过是一具红颜枯骨,她的心早随着宗政煦的死寂灭了,如今,她握有的不过就是这执掌后宫的无上的权力,还有她整个厉家的至高荣誉。她要护着太子登上帝位,走上那权利巅峰。
近日,她时常觉得累,兴许是因为年纪大的缘故,她一天的时间有大半天是活在回忆里,另一小半是活在争斗里,她回忆每个点滴都是和阿煦在一起的时光,她本以为可以这个凭着自欺欺人的回忆活下去,可是沈如意的出现给了她一记当头棒喝,无时无刻不提醒的着她的阿煦爱的是颜汐晚。
夜间,厉皇后心绪难定辗转反侧,睡在榻上只觉得难受,起身走到殿外廊上,天空明月高悬绽放华章,树叶参差,破碎月光照在身上,益发清冷孤寂,夜间风吹在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实在不能再容忍有这样一个刺心的人时常在她眼前晃着,一劳永逸的法子就是除掉她,无声无息的除掉她。
……
第二日清晨又是个极好的天气,寿康宫内一派宁静祥和,皇后和众嫔妃由内侍引着按着各自位分井然有序的步入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因着身体康泰,少了病痛,心情也跟了好了不少,周围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的坐了一大屋子,宫中的老太妃亦陪坐聊着家常理短。
宫女端茶侍水,皇后轻抿了一口笑道:“今儿喝的是什么茶?闻之令人沉醉,饮之清冽爽口,倒与素日的茶不同。”
太后笑道:“这是如意制的茶,里面又加了些花儿草儿的,哀家也不知道这些药理,反正哀家饮了两日,连眼睛都跟着明亮起来。”
太妃附合道:“怪道这两日见太后精神矍铄,目清色润,原来是饮了这茶的缘故。”
舒妃眉眼里敛着柔顺的笑意,轻啜了一口立时赞道:“果真饮着味道极好,没有寻常茶的苦涩,却保留了茶的清香,今儿臣妾可算沾了太后的光了,也得了这口福。”
太后笑道:“既然你们都觉着好,哀家就让如意多配些,赶明儿各宫里都赏赐下去让大家都得了口福。”太后回头又拉了如意的手轻轻拍道,“这孩子好处远不至这些,哀家越瞧着越是喜欢,不仅哀家喜欢她,连平阳也喜欢她,她可不是投了我们母女的缘分了。”
如意忍不住笑道:“臣女能蒙太后垂爱可是臣女前世修来的福分,这两日,臣女待在太后这里,人也胖了气色也好了,焉知不是太后这里养人?”
太后慈爱笑道:“既然哀家这里养人,那你待在这里可不许走了。”
皇后听太后之言很是刺心,她斜斜睨了如意一眼,只见她梳着垂练髻,髻上以红绢束之,又配了珠翠,皇后定眼一看,那珠翠上的两粒珍珠却是东海明珠,虽然那明珠只有黄豆大小,但却是最稀有的鲛人红泪。
《搜神记》里有记载: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这沈如亦戴着的两颗珍珠正是此珠。
太后平常都舍不得将鲛人红泪拿出来赏人,不想竟赏给了沈如意,又见太后待如意亲昵模样,竟不像个外人,倒像个嫡亲的孙女似的。
皇后小指上的紫金嵌红珊瑚护甲轻轻在桌沿上扣了两扣,发出细微的嘟嘟声,她笑了笑道:“俗语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想必如意在入宫之前再想不到太后这么疼他,不过如意这孩子的确是个有心的,怨不得太后疼她。”她顿了顿,脸上带着甜静笑意话锋微转对着太后道,“臣媳怕是太后的心愿要落空了。”
太后疑惑道:“此话怎讲?”
皇后叹息一声道:“臣媳听闻宁远侯的史老太太身子骨不大好,如今连床都起不来了,如意不仅医术高明还有孝心,这会子必是归心似箭的想要回府替她祖母医治,何况像如意这样配人疼的孩子,史老太太必是喜欢的紧,太后素来仁慈,断不忍心叫她祖孙分离,所以臣媳说太后想要留住如意的心怕是要落空了。”
如意脸上挂着宁和微笑,心中却冷然,皇后既然知道老太太得了病,也必会花心思打探到老太太与她势同水火,其实皇后打探她侯府消息何其简单,大夫人就是最好的传声人,她再不能说话,但会写,就算她不能写,她身边的人也会将消息递去。
如今皇帝还没下狠手诛杀慕容家,不过是因牵一发而动全身,瑞亲王正在招兵买马,以防慕容家狗急跳墙,联合平南王谋反,到时又是一场生灵涂炭,没有八九层必胜的把握,皇上不会轻易出手,但会做好万全准备,目前他只在暗中消然瓦解他们的势力和兵权。
如意见皇后此时在太后面前搬出老太太,表面上体恤她和老太太祖孙分离,实则用心险恶,谁不知道她沈如意是天纵福星,医术更是超越宫中一干御医,连最棘手的鼠疫都能治得好,怎会不治不好老太太的病,任由老太太日日躺在床上疯癫,摆明了就是说她不想给老太太治,这可是大不孝的罪名。
如意正想着,卫妃却淡淡道:“皇后刚还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怎么这会子不懂这意思了,如意能入太后青眼,却未免能入史老太太青眼,况且寿夭天定,乃是个人的造化,皇后当谁都能像太后这般福泽绵延,寿禄双全的。依臣妾的小见识,太后是咱们天纵国最尊贵的女人,福寿又岂是她人所能比拟的。”
卫妃这几句话虽是轻描淡写,却堵住了皇后的话,若老太太死了非是如意安坏心不肯治,乃是寿夭天定,太后何等聪明,岂会不知那些阴暗的争斗,想来如意从小没了娘,又不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女,老太太待她再好也是有限的。
太后身旁的太妃又接口笑道:“从前卫妃都是冷静持重从不多说一句话的,如今一说却是一针见血。”
卫妃福了福笑道:“刚如意还说太后这里养人,臣妾本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如今到了太后跟前,却似如沐春风一般,连口齿都变得伶俐起来了。”
太后忍不住笑道:“素日里卫妃也太冷清了些,如今这样才好,你是有身子的人,也该常笑笑,于你有益,于哀家的还未出世的小皇孙也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