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看完信然后将信烧成了灰烬,怪道皇上会下旨封了沈秋彤做平南王侧妃,原是宫中那位宁贵嫔娘娘施的计,如今那宁贵嫔娘娘身怀龙种,封妃指日可待,到时杜家在朝堂上崛起就更难对付了,只是公主送这样的信给她究竟意欲何为,难道只是单纯的告诉她这一切,还是想让她做些儿什么?
公主特意在信中提起宁贵嫔防范严密,日常所用之饮食全由心腹之人亲自看管,而且宁贵嫔还弄来了与她一般月份的孕妇,凡自己所饮之食所喝之药必由那名孕妇先行代为尝试。
想来,这宁贵嫔是个极细密的人,为了保龙胎无所不用其极,竟心狠手辣到利用怀孕妇女。
公主与玉贵妃向来极为亲厚,玉贵妃乃七皇子之亲母,就是当年楚夏国的七公主玉兰朵,前世宗政皇后薨逝之后太子兵败被诛杀,而玉贵妃晋封成为玉皇后,当年宁贵嫔可是玉贵妃的劲敌,那时的宁贵嫔母凭子贵被封为宁贵妃,与玉贵妃平起平坐,争夺后位之时二人势均力敌,玉贵妃险胜一造成为玉皇后,只可惜坐得后位几年便离奇死了。
如意沉思一番,想着这平阳公主也忒性急了,明欣的性子跟她就很像,什么事都等不住所以急着派人修了书信过来。
想必是平阳想助玉贵妃除掉宁贵嫔腹中之子,只是苦无对策,这才修了书信给自己,不过助着平阳公主除掉宁贵嫔腹中之子对自己有益无害,等忙完之两日她再去公主府时细细商讨了再说。
她和如芝在议事厅又处理了诸多事务,用完晚饭回来时天已近黑了,也未进书房直待在屋内绣着些荷包。
冬娘回禀说下午那香坠进书房打扫时鬼鬼祟祟的,如意脸上浮一个笑来,想是那本平日里常看的《药草札志》没了,那沈秋凉避着自己不见面,像她那般视美貌比性命还重要的人怎肯轻易放弃,既然那宫中的御医没了法了,她又心怀有鬼不敢让自己医治,唯一能打的主意也只有那本娘留下的医书了。
只是娘留下来的东西多么珍贵,怎好叫她人糟蹋了去,何况她的医术也不是来自于娘的《医草札志》,不过她还是早早请人仿录了一份又添改了些内容放着,想那杜氏早对那本医书起了心思,杜氏和沈秋凉都不懂医术,必会交给宫里来的御医看,到时看她们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可不想着法儿要用里面的方法治脸了。
那香坠在自己这里窥视了这么多天,也该有些儿用处,叫她得着“好”儿了,想必这会子杜氏已经打赏了她吧!
好!既然她沈秋凉找死,那就让她尝尝蛆虫噬咬之痛,慢慢儿溃烂腐臭,她新制出来的食髓蛆蛊可是饿极了呢!
……
转眼端午节过,沈秋凉这几日一直将自己封闭在屋内,这日一大早她起了床让彩乔取来了衣裳,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穿在身上更显得身姿楚然,腰间盈盈一握,秀丽的乌发上缠着几道白纱布披散在身后,若不是那脸上全是白纱布,从背后瞧去倒是个极佳的美人。
彩乔微有紧张拭探着小声道:“小姐,要不要拿镜子来?”
沈秋凉只觉得一颗心要跳到了嗓子眼,那晚香坠将医书偷了来,娘还不放心特地让宫里来的御医仔细看了,那御医连声夸赞,说那医书里的复颜方子当真是绝妙,沈秋凉激动的难以自持,又害怕时间拖久了被沈如意发现,连夜将医书中所有的内容一并抄了录下来,后来又将那原书让香坠偷偷儿的放了回去。
她不懂医,那医书中记载的诸多医药知识她看不明白,少不得先请了御医帮她按医书上制了方子,医书上说按方子涂抹五日必能消除疤痕,今日是第五日,她又兴奋又担忧的几乎一夜未睡,说起来都怪沈秋彤那个贱蹄子,要不是她,自己怎么落到此田地,她和她那一点的骨肉亲情早随着这脸上的伤疤烟消云散了。
坐在雕刻镶嵌包铜缀的镜奁前,沈秋彤一双秋水般的眼只盯着那早已破碎的铜镜,上面还残留着小而细碎的裂纹折出几双眼睛,她微点了点头道:“彩乔,你去取镜子来。”
彩乔赶紧拿了一面海棠花样平脱镜搁在镜奁前,正要伸手去帮沈秋凉解去脸上纱布,沈秋凉抬手一挡道:“我自己来。”
指尖带着温热气息缓缓的一圈圈儿的解着,那纱布解的越长她心跳的越快,只到最后一层,她几乎没有勇气再解,只咬了咬牙,指尖微一力用,层层纱布坠落在地,沈秋凉吓得两眼紧闭,再不敢看那镜子。
彩乔连忙俯身一看那眼里闪过激动光华,双手一拍笑道:“我的好小姐,可好了,真真标致的让奴婢无法形容了。”
沈秋凉尤还不敢相信的慢慢睁开了眼,只见镜子里倒映着一张脸,欺雪赛霜,眉目如画,那平日里略显稀疏平淡的眉似乎也黑了些,真真够美艳不可方物,比原本那样子还美,少了寡淡之态,多了艳美之色,沈秋凉大喜,双手抚向脸颊,不用施粉黛,那脸却比施了粉黛还要娇艳许多。
“小姐,快些个梳洗打扮赶紧给夫人瞧瞧去,好叫夫人也高兴高兴。”彩乔激动的几乎要眼里含泪了,伸手拿过回旋纹透雕桃花象牙梳子柔柔的替沈秋凉梳着发,边梳边道:“如今小姐这张脸连胭脂水粉一并都省了,这样的好看,只叫奴婢瞧的失神了。”
“偏你这蹄子会说嘴,哪里就那样好看了。”沈秋凉暗自得意,一双眸子晶亮的似要滴出水来闪着夺人光华,她甚至感觉自己的这双眼睛比沈如意的还要好看上几分。
“本来就是嘛!昨儿还听夫人提起,若等小姐好了,定要进宫去觐见宁贵嫔娘娘,娘娘还说那太子听了小姐在瑞亲王妃跳的舞念念不忘呢。”彩乔自顾自道。
沈秋凉眸子一黯,她心里清楚娘一心想让她嫁给太子为妃,宁贵嫔娘娘在宫里已为她牵好了线,只等哪日入宫与太子见了面,那事情八层也就定下了,只是她心里住着另外一个男人:“唉!”她叹息一声,暂且先不管之些,她恢复了容貌最是要紧。
“小姐好好儿叹什么气。”彩乔疑惑的问道,见沈秋凉微蹙着眉,她又笑道,“小姐这样子比那捧心的西施还美,依奴婢之见也不必弄妆了,只在眉间贴上梅花钿就行了,保证小姐艳压群芳。”
沈秋彤点了点头,彩乔细细替她梳着头,又拿了翡翠簪子要替她绾发,忽然好好的看见沈秋凉发间似有黑色蛆形小虫在蠕动,她心一惊,再去看,却什么也没有了,想是自己被小姐美的眼花儿了。
沈秋凉微觉着耳后有些儿痒,便伸手去挠挠了,彩乔又看去,那挠过的地方肌肤底下竟好像也有小虫在涌动,只一秒,那些小虫便隐了,她又大惊,揉了揉眼,沈秋凉耳后的肌肤细腻如脂再无半点痕迹。
稍后,沈秋凉带着丫头去了容香苑,所见之人无人惊叹几日不见四小姐,如今一见竟像个天仙似的。
进了容香苑住在杜氏面前,杜氏正歪着身子依在床上,那屋子里的错金博山炉上部铸出峻峭起伏的山峦,上面二三株小树点缀其间,秀丽精致,炉内焚着好闻的瑞脑香,似有若无的淡烟轻然飘着。
杜氏只定眼看着沈秋凉,脸上展露出了欣慰的笑意,沈秋凉笑道:“娘一向不喜欢薰香,怎好好的今日薰起香来。”
杜氏笑弯了眼,伸手握住沈秋凉的手道:“还不是为着这屋子里的药气重怕薰坏了你。”说着,又坐在起身,伸手抚向沈秋凉的脸孔道,“快让娘瞧瞧!”边看边赞叹道,“不仅一点点疤痕看不出来,看着竟好像比过去还美似的,若明儿让太子看了必定喜欢。”
沈秋凉微生凉意道:“娘,女儿都未见过太子,不想……”她红着脸,那脸灿若云霞,更加好看了,那口里支支唔唔的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杜氏眉眼里都是笑意,又劝道:“如今娘还能指望谁,娘知道你那日在瑞亲王府看上了三皇子。”
沈秋凉脸更红了,回身瞪了一眼彩乔,彩乔缩了缩脖子也不敢言语,杜氏道:“你也别怨怪彩乔,她是个可信的好孩子,现在咱身边可信的人越来越少,彩乔那孩子自小在我身边服侍,后来又送给了你,办事莫不经心的,她一心盼着你好再告诉了我。”
彩乔跪下道:“还请小姐原谅奴婢。”
沈秋凉伸手扶住道:“起来吧!原也不怪你。”说完,又对着杜氏道,“娘既然明白女儿的心思为何还要逼女儿跟太子……”
“好孩子,你是什么样的人儿,岂能配与那三皇子,她母亲原本只是个辛者库的贱奴,皇上也不喜欢他,太子就不同了,他是当今皇后的儿子,又是嫡长子,身份尊贵无比,自然是要继承皇位了。”她顿了顿,眉一抬道,“难道你不想做未来的皇后?”
沈秋凉心内一动,谁不喜欢爬到那权利的顶峰,若真有那一日,沈如意还不是任她摆布,只是三皇子,唉!说这些也太早,太子兴许也不定能看得上她,想想又摇了摇头,如今她这般貌美,太子岂会看不上。
她拧了眉思,岔开话题道:“娘打算拿五妹妹怎么办?就这样一直关着。”
杜氏一听,那眼里立时流出灰败的泪来:“娘虽然恨彤儿不争气,又向你下这样的狠手,娘本想着治死她算了,可她毕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娘的心思女儿明白,只是五妹妹都这样的如何嫁入平南王府?怕是老太太也私下动作了。”
“正为着你五妹妹万一不能嫁入平南王府,娘才这般的费心为你筹谋,若太子看上了你,那平南王就算娶不了彤儿,也必不能娶你了。”复又低声道,“老太太一心想治死彤儿,若不是这几日娘派人守着,彤儿哪还有命在,何况她杀人之事闹的合府皆知,若她的名声传到外头,真真无法收拾了。”
“那娘预备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关着五妹妹吧!”
“老太太只说你五妹妹得了失心疯,咱们暂且这么着吧,现在也不管彤儿的时候,如今娘的心坎儿上只有你,先作定你的事情再论其它。”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眼里逼出泪来,“为着彤儿的事,娘娘生了气,就连教引嬷嬷也没再来,你明儿可要好好表现,若你在娘娘和太子面前失了礼数,娘娘生了气从此再不管我们就完了。”
杜氏说完又流泪涕涎,少不得吩咐沈秋凉道:“我这会子也累了,你回去吧!”
“娘,你没事吧?”沈秋凉担忧道。
“好孩子,娘没事,只是想躺会子。”
待沈秋凉离开,又是满室迷雾,屋内弥漫起浓烈的阿芙蓉味,将那静静飘香的瑞脑香气遮盖住了。
沈秋凉又去见老太太,老太太一见她满脸惊疑,神色复杂,近日老太太的身体越来越差,那额上的皱纹仿佛一夜之间堆上了几层山,连眼神都不大好使了,直说让沈秋凉靠的近些让她细瞧瞧。
白桃望着老太太憔悴不已的脸,只敢在心里叹息,如今老太太暮夜溲多,有时竟来不及的淋在裤子上,每日夜涣洗衣物无数,吃了御医开的药总不见好,可又不敢找沈如意治疗,只管将病拖着。
沈秋凉靠着老太太太近,总闻着她身上有股子怪骚味,只蹙了蹙眉也不敢拿鼻去掩,想不到一向刚强无比的老太太也有这种令人嫌弃的时候。
沈秋凉只说了一会儿便忍不了的告辞了,老太太问白桃道:“白桃,你看如今我可是不中用了,老的让人嫌了。”
“老太太说的哪儿话?”白桃上前扶着太太道,“这一生世谁还能没个小病小灾的,何况老太太原也没什么病,只安心调养着再吃个几剂药就好了。”
“我的身子骨我知道,只是我不甘心哪!”老太太浑浊的眼里全是血丝,近日她因起夜太多,根本不得睡好觉,又是上了年纪的人,更经不住了,她叹道,“我不想将这偌大的家业毁在我的手上,都怨老二,若不是她娶了那贱人南宫晚,我又何须这般费心筹谋。”
“老太太兴许真的多虑了,也不定候府就会毁了,不如老太太就此罢手吧!”白桃劝慰道。
“罢手?”老太太嗫嚅着唇儿,“如今我更不能罢手了,剑出鞘不见血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我只是担心老太太的身体。”白桃双眸一黯,“如今我瞧那三小姐深不可测,老太太且瞧瞧二夫人就知道了。”
“她就是个祸水,妖精。”老太太眼里迸出惊人光来,“若哪一天因为她被抄了家诛连了九族才真是迟了,除非她死,死人才最安全。”
白桃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也未再说什么,老太太急忙的起了床,刚迈了几下步子,还未来得及解手,那裤子又湿了一片。
……
沈秋凉可顾不上老太太的病,她迈着轻巧的步子,闻着满园子的花香,也未去见如意和如芝,只带彩乔又去了佳彤苑。
几日未见,沈秋彤真像得了失心疯,痴坐在床边,也不梳洗也不说话,本来她还想让沈秋彤看看她如今又多么的美,她当初想毁她的容,如今偏不叫她称了心意,谁知沈秋彤痴痴傻傻的直对着她一个劲的笑,那嘴里还涎出口水来,她不相信沈秋彤真的疯了,若她真疯了,平南王怎会娶个疯子回去做侧妃,她明儿必要在太子跟前献好,她宁愿嫁给太子,也不愿嫁给个老头子。
沈秋凉趁兴而去败兴而归,连美貌给她带来的喜悦也退去了一半,忽然头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痒,她赶紧抬手去挠,挠了片刻,痒似乎减了,待她收回时竟然惊异的发现指甲缝里竟好有个黑黑的小点,再睁眼细看,那小黑点一曲一弯的弓着身子似乎在蠕动,她大惊,连忙回了屋,又命彩乔解了发细看,彩乔翻看了半日,除了头皮上被划出几道血痕来也未见不妥。
彩乔虽然疑虑异常,见沈秋凉受惊吓的样子,赶紧劝道:“这大夏天的树上虫儿多,肯定是小姐出去的时候沾着这小黑虫了,奴婢刚细细找过了,头发里再没有了。”
“真的?”沈秋凉半信半疑,想了想,又道,“瞧这小虫极是恶心,你再替我找找,一想到头上掉了这样的东西,连饭也不想吃了。”
彩乔几乎将两眼找成了斗鸡眼,再没有了,沈秋凉脸上露出笑来道:“如今我是杯弓蛇影了,什么时候胆子倒吓得这样小了。”
彩乔又劝慰了她一回,然后又命人将镜奁一并撤换了,沈秋凉坐在崭新镜奁前只一遍遍的瞧着自己的脸,似乎瞧不够似的,彩乔只笑着打趣她道:“小姐可是越看越美了。”
沈秋凉只笑着不言语,到了午间沈秋凉便犯了困,彩乔命小丫头给沈秋凉打着扇子,自己则坐在外间做着绣活,那小丫头半跪着,眼睛半眯半斜着直犯困,一边打扇子一边打哈欠。
“痒……好痒……”沈秋凉忽然睡得不安稳起来,那手不停的在头上挠着,小丫头也吓醒了,赶紧帮着她一起挠头,那小丫头挠着挠着眼神就变了,那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惊惧,小丫头颤抖的收回手,慌忙的将手用力往旁狠命的甩着。
沈秋凉怒道:“你个贱婢在干什么?莫不是嫌帮我挠了痒了?”
“三……三小姐……”那小丫头住了手,指着沈秋凉的头道,“你的头上……头上……”
“我头上怎么了?”沈秋凉收回手一看,“啊!”的一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