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看看众人,正要说话,王景弘急急忙忙地自外奔进:“王爷!朱嵋回来了!可是。。”
朱棣皱了皱眉:“怎么?”
王景弘招招手,两个亲兵扶着个浑身是血的人进来了。是朱嵋,可是,耳朵不见了,鼻子那里剩两个洞!
朱高煦朱高燧霍地站起,马三宝连忙迎上去,搀扶住朱嵋。
朱嵋是王府的亲兵,王景弘的手下。燕王听闻梅殷在淮安,便亲自写了封信,自五个弟弟或被贬或被徙或自焚说起,申明自己只是靖难,进京见皇帝处置了奸臣便回北平。而过几日就是太祖忌日,盼他让道以便兄弟两及时谒陵祭奠。以朱棣对梅殷的了解,估计他不会让道,可只要他肯聆听倾谈,朱棣一肚子的苦水,真的想好好谈一谈,哪怕单独去淮安一见都可。
没想到,朱嵋这个样子回来了。
朱棣脸色有些发青:“见到梅驸马了吗?”
朱嵋没了耳朵鼻子又是满脸鲜血,看起来有些怕人。但朱嵋出身燕王府亲兵,甚是硬气,并无丝毫恐惧或伤感。望着燕王说道:“驸马亲自接见,当时就拆王爷的信看了,只是一边看一边骂”,说到这里有些迟疑。
朱棣挥挥手:“尽管说。”
朱嵋没了鼻子,串风,声音有些嗡嗡的:“驸马骂燕王宁王是乱臣贼子,靖难是幌子,就是谋反。”
宁王朱权一拍椅子就要跳起来,朱棣按住:“接着说。”
“驸马还说太祖泉下有知,肯定不认二位是儿子。二位不配去谒陵,更有何颜面忌辰祭拜。割我的耳朵鼻子是表示恩断义绝,留下嘴巴是要转达驸马的话,让二位仔细想想忠孝大义!” 朱嵋一口气说完,有些气喘。
朱棣摆了摆手,马三宝会意,和王景弘扶着朱嵋去疗伤。
朱权气得浑身颤抖:“四哥!他们,他们怎么这么说!”心中气苦,忍不住哭了出来。朱棣伸臂轻轻拍着弟弟,也是面色铁青。自己兄弟所受的这些委屈苦楚,在这些朝臣眼里竟然不值一提。所谓忠,就是对朝廷对小皇帝无条件服从,哪怕是奸佞小人出的馊主意。
朱权哽咽着说:“四哥!咱们什么时候要谋反了?也就是想见到大侄子,和他当面理论理论,不能这么对待自己叔叔们。最恨的是齐泰黄子澄,这两个奸臣害得我们骨肉反目!”说着又哭:“皇考,皇考难道真会不认我们?”
朱棣见朱权伤心,心中难过,轻轻拍着他,说不出话。
朱高煦大声道:“十七叔!你别傻了,皇祖父若在,五叔会徙到云南?十二叔会烧死?十三叔进宫,皇祖父说了他几句就算了,还一起用的晚膳呐!”
朱高燧也道:“是啊!还有七叔,十八叔,十五叔,都不会象现在这么惨。叫我说,皇帝才没脸见太祖呢!”
朱权止住哭泣,望向朱棣:“四哥!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自大宁出来。可是梅驸马这么说,肯定代表了绝大部分朝臣的想法,恐怕人人都觉得咱们是谋反。咱们到底准备如何?”
这个问题,也同样困扰着燕王。
最初起兵,是一腔热血铮铮傲骨,只是单纯地觉得不能屈节苟活。凭北平方隅之地,王府里几千卫兵,如何能与朝廷相抗?心中想的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与十二弟自焚的意思差不多。后来荡北平得大宁攻山东,一路顺利颇有些喜出望外,但也觉得能与朝廷分治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济南连续受挫,更只想固守北方。
可如今,已经过了淮河。已方三十八万人,而京师,听说一万人不到……
宁王问的对,进了京城,怎么办?
朱棣看向朱权:“第一,朝廷那些奸佞,齐泰黄子澄还有方孝孺之流,一定要扫除。第二,朝纲混乱,必须整治。第三,皇帝擅自乱改皇考遗制,桩桩件件,都要改回太祖时一样。包括对咱们兄弟藩王的政策。”
见朱权点头,朱棣接着道:“你我兄弟二人,便做一回周公,辅佐天子,待功成而身退,如何?”
朱权精神一振:“好!周公辅成王,七年归政。咱们就做‘朱公’,到时让梅驸马那些人看看,什么叫小人之心!”朱棣见这弟弟二十四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受不得委屈,心热火大,又是好笑又是爱怜,含笑道:“好,就这么一言为定。”
朱能插口道:“王爷!如今淮安有梅驸马拦截,定然难攻。末将之见,要不自中都攻南?”
朱棣摇摇头:“中都有大明皇陵,祖父祖母在那里,如何可以惊扰?如今只有直趋扬州,指仪征,自瓜州渡江。”
朱能有些担心:“盛庸的大军已经据江而守,这样走,怕是要打一场水战。”
朱高煦大声道:“打就打!他是父王手下败将,换到江里也不是父王对手。”拇指翘翘自己:“也不是本郡王对手!”
众人见他得意洋洋的模样,都不由笑起来。
朱棣拍拍他的脑袋:“好小子,够自大!象你老子!”侧身对朱能吩咐:“就这么定,直奔扬州!”
至五月二十五日,燕军接连攻下通州,泰州,高邮,扬州,屯兵瓜州。
“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朱棣伫立江边,眺望着浩瀚江水,喃喃吟道。
二十岁离京,现在终于要回去了。 江水一无变化,人却自翩翩少年成了持重中年。而上一次进京,三年前冬日的悲欢喜乐,更无法忘怀。她,还好吗?可也常常想起自己?时光渐逝,这一份相思却益加刻骨,铭刻心中难以或忘。
朱棣取出琉璃塔,七彩光芒在塔中游走盘旋似欲破塔而出。这个劫,能渡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