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见了黎利表情,心中明了,这个黎利,当然是会解蛊的。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湖中一阵阵水花溅起,军士们开始撤退了。太阳已经落到尽头,天空中一片橙红,云蒸霞蔚万千变幻。衬得军士们在浩瀚湖中的身影份外渺小,密密直如蝼蚁。
瑈璇心中一阵难过,为了自己,这么多人这样忙碌在水中,几天了却一无所获,不由得握紧了朱瞻基的大手,轻声道:“别找了吧?”语声依旧有气没力地柔软,走了会儿已是气喘,软软地靠在了朱瞻基身前。
朱瞻基一阵痛惜,低头看了看她,未置可否。黎利插口笑道:“殿下决定就好。小的也只是猜测宝剑中有祖传秘方,并不敢肯定。”
朱瞻基强压怒火,淡淡问道:“你想要什么?”
黎利含笑不答,目光在瑈璇身上转了两转,又望向湖中,若有所思。太孙身后的荣夏一个箭步冲上,一把拎起了他:“小子别猖狂!”
朱瞻基摆摆手,荣夏恨恨地将黎利丢落在地上。黎利爬起身拍了拍尘土,面上依旧微笑,不动声色。
朱瞻基正要说话,怀中的瑈璇忽然“咦”了一声,站直了身体。朱瞻基低头见她面色凝重,轻声问:“怎么?”双手扶住了她。
瑈璇嘴角弯弯,凝神细听,侧头笑道:“我们去湖边。”
朱瞻基倚言扶她走到湖边,天色已经暗下来,军士撤走后的湖中一片宁静,恢复了清澈,但碧绿深邃,也只能望见浅浅一层。
瑈璇掩不住笑意,举手掩口,遥望着湖中。朱瞻基忽然明白,顿时紧张起来,盯着湖面,却是一无动静。
良久,绿缎子上一道水线漾起,迅速裁开了缎面。瑈璇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腮帮子一鼓一瘪。朱瞻基仔细倾听,却只有细微的呜咽声,看了看瑈璇的笑容,几乎想拉下她的袖子看一看她的口唇到底在说什么。
剪刀似的水线尽头,忽然露出了一个黑点,缓缓向瑈璇游来。朱瞻基凝神细看,暮色苍茫中却看不清楚。黑点越来越近,水波渐渐翻滚,一浪一浪拍打着岸边。
不知何时,黎利也走到了近前,张口结舌地望着湖面。荣夏嫌恶地盯在他的身后,他却浑然不觉。
波浪越来越急,黑点慢慢变大,是一个鼋头,半露出水面,两只绿豆小眼凝望着瑈璇。
众人都禁不住觉得自己眼花,自这巨鼋的目光中,竟然看出了期待好奇兴奋诸般情绪。黎利第一个揉了揉眼睛,这次荣夏却没有说他,强忍了半天,才没有自己也揉揉眼。
瑈璇蹲下身,等候在岸边。鼋头靠近了,是一支好大的巨鼋,透过碧清的水面,看出足有八仙桌面的大小,毫不迟疑地游到了瑈璇身前。瑈璇又呜咽几声,放下了袖子,巨鼋抬起头,口中叼着的,是一把宝剑。宝剑似乎颇沉,巨鼋四只脚掌连划,伸长了头颈,将宝剑送到了瑈璇手边。
瑈璇抬手接过,随意掷往黎利脚下:“是这个?”有气没力地却没扔出多远。瑈璇抱歉地笑了笑,回身伸出手臂,轻轻抚摸着巨鼋的脑袋,无比亲昵。巨鼋裂开了嘴角,竟似在笑。
黎利目瞪口呆,半晌俯身拾起宝剑。剑鞘泛绿古意盎然,一龙盘旋一虎傲踞,剑柄上两个篆字“青翠”。剑鞘上隐隐发出一层清气,剑未出鞘已见不凡。
黎利抽出宝剑,暮色中寒光凛凛,上面又有两个字“顺天”。荣冬荣夏侧身挡在朱瞻基身前:这交趾蛮子在皇太孙面前宝剑出鞘,真是不懂规矩无礼野蛮之极。
朱瞻基冷冷地道:“黎巡校这下可满意了?”
黎利望向瑈璇,见她仍然蹲在湖边,一人一鼋唧唧哝哝,不知在说些什么。瑈璇神态娇憨笑嘻嘻地,也就是个稚气的少女,又是什么大人物了?黎利心中一酸,想起家中的两儿两女,几个月不见,不知怎么样了?全族的父老乡亲,又不知怎样了?
荣东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黎夫人和令郎令爱,已经接到了昇龙城,刚才进府先歇息了。蓝山黎氏一族一千一百三十一人,俱都平安无事。”
黎利一震,自己一家五口接到昇龙,可以理解为好心让自己一家团聚,又何尝不能说是做了人质?而这少女的蓝山蛊倘若不解,恐怕一千一百三十一人便不再平安无事。
黎利正在沉吟,湖畔的瑈璇忽然晃了晃,一头载了下去,“噗通”一声水花四溅,竟然掉进了湖中!朱瞻基大惊,一跃入水,却见巨鼋已经驮起瑈璇,浮出了水面。朱瞻基伸臂抱过,瑈璇浑身滴水,双目紧闭,眉间的蓝点一闪一闪,竟似有虫子在其中游走。
朱瞻基一身湿淋淋,跃上岸大步便往马车走去,不再看黎利一眼。湖边的巨鼋伸长了脖颈呆呆望着,良久忽然一仰首沉入水中,湖中顿时波涛翻滚,激起岸边朵朵浪花,似层云似堆雪。
黎利遥望着水花,叹口气,对荣冬荣夏道:“让我试试。不过要先找一个人来。”
“何人?”
“家姊阮夫人,昔日的广南王妃。”黎利顿了顿又道:“她有个儿子,叫阮光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