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涯看到地上两个昏迷的童子,目光深幽。好一阵后,他对芷螺道:“封仙大典之后,你便在彤华宫休息一阵吧。”
此时瑶山才注意到芷螺仙奉面容惨白,她摇晃了一下,跪下来,抖着声音拜伏道:“是,殿下。”
亓涯看了瑶山一眼,示意下方的茱萸和青麻:“带走吧。”
瑶山对他行了一礼,用最快的速度抱起了茱萸和青麻跟在了仙君身后。
杨波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口中叫着:“仙君殿下!这,这是怎么……”
可惜亓涯并不理他,而是带着瑶山离开了彤华宫。
“仙奉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杨波问完,迎接他的就是芷螺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加了十二分的力道,杨波直接被芷螺打翻在地,吐出一口混血。
芷螺杀了他的心都有了,磨牙吮血般骂道:“你这蠢货!”
初入人世就遭逢这样的大事,对天界颇有些严厉,而且这个严厉还是来自自己长辈的作风颇有微词。人不免偏激起来。他自得知瑶山两个小侍童的遭遇,便也心怜瑶山被上界如此逼迫。
言辞之间,是颇为自己和瑶山的经历感到不平不忿。而对柔声安慰,愿意听他说话的瑶山更是拉做了同盟,好感大增。少年心性就是这样,好与坏都分得太清楚,若是碰到一个阵营的就愈发愿意与之紧密联系。
发现卢文栋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瑶山心中倒也明白。想打自己所思之事,便想如果他真是可靠之人,如此相处下去倒也无妨。
于是瑶山给了卢文栋一个安抚的笑容,才转回身来。
亓涯一直留意着瑶山的神态动作,见他与那卢文栋眼神来回,皆都脉脉温情,忍不住连呼吸都有些凝重阻滞起来。
“殿下?”瑶山察觉到身旁人气息的变化,不知道他怎么了。客气地问了一句:“可是有身体不适之处?”
跟在后面的灯草一听,忙上前:“殿下若有不适,可宽坐,下官可做诊治。”
“不曾有不适,”亓涯抬手示意不必,又说:“医仙诊断需安神定志,我们不便打扰。等会儿,就在外面守候吧。”
灯草刚想说没关系,结果就接到了亓涯递过来的眼神,立刻改口:“是,麻烦殿下和侍主在外等候。”
瑶山本来觉得茱萸和青麻恢复得不错,听他们这么一说,又仿佛很严重。不过谨慎一点也并不是坏事,便说好。
等入了后府洞天,灯草见到眼前景象,净水萌芳草,虹光育良荫,轻灵之气遍布周天,不由大叹一声:“好一处宝地!”
瑶山谢过,说:“还请仙官诊治,在下不打扰,在外等候。”
灯草心道:应该是我不打扰你们。殿下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才能出去啊。这地方确实是好,我啊,只管在这里待上小半个时辰吧。
瑶山与亓涯退回后府,着礼落座。没了正事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那是相当尴尬。瑶山总不能和亓涯仙君说:那个,我不想和你历劫,决定去下界相个亲,找个心上人回来。要不,您也去物色一下新人选?
会被他误会成我是在挑衅吧,瑶山仰着头满脑子胡思乱想。
就在瑶山神游周天好几个来回,实在有点坐不住,思量着要不要去后面看看情况时,亓涯仙君开口了。
他说:“封仙大典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瑶山:“啊?”
“那名玄门宗的弟子身体受到极大的冲击之力破裂,可以确定有魔物寄生。只是他的体表也有魔气侵蚀,还有蛇毒,这一点实在可疑。将那名弟子救活,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瑶山:“……”
空气之中静了一瞬,瑶山眨了眨眼睛,小声问:“殿下刚才是在和我解释……”
“是,”亓涯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我并非如方才那名玄门宗弟子所说,诬陷无辜仙人。”
瑶山抬起手捂住嘴角,看着亓涯仙君认真得不可思议的表情,一下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殿下不用向我解释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到时候你们找出真凶来,给死去的仙人们有个交代,旁人便不会如此议论你们了。”
“旁人如何议论我不在乎,”亓涯道,认真慎重的语气表情变都没变:“我只怕你对我有偏见误会。”
瑶山的笑容僵在嘴角僵了一会儿,最后恢复成客气疏离的样子:“殿下,你我二人还尚不到如此地步。”
他打断亓涯还想解释的话,道:“殿下若有心诬陷,也就不会带着仙官从九重天下来,就为了向我求取结厘草救人性命。这一点判断我还是有的。”
亓涯的眼神柔和不少:“你信我?”
“我有眼睛,也有耳朵,自己会听会看,”瑶山哼了一句,露出一点骄矜的小模样,“你们一个个的,都把我当不懂事的娃娃。”
“我们?”
瑶山啊了一声,垂下眸随意遮掩过去:“不过是父神还在时的一些无聊往事,殿下不必理会。”
草株的灵慧智力生的慢。瑶山成型一千年过去,也不过七八岁孩子的智力。而且在山林之间长大,不见人不遇事,简直不要太好骗。父神哪怕喜欢这孩子也不可能一直圈着他。确认瑶山不会再摔倒水里淹死自己之后,也就随着他满山打滚了。
然后就被路过的散仙给瞧上了。
那散仙发现瑶山灵体精纯,质浓蕴厚,若是带回去不管是炼了丹药还是以后拿来做采补,都是大大的有用。于是一块哄小孩儿用的糖块差一点就成功带走了瑶山。
差一点的原因是,那个散仙带着瑶山刚踏出瑶山地界就被父神的结界发现了。不过是一瞬之间,日朗风清的瑶山就刮起了漫天风雪。一道强风就把瑶山从那个散仙的怀里卷了回来,然后将那个散仙给推了出去。
后来整整十多年,整个一重天都一直是电闪雷鸣的末日景象。人间的生灵在这十年间都没有成功地到一重天的洞天福地里修行过。
那时候人间都流传着天神发怒的传说。
父神摸着瑶山的头和他说:“以后遇事,看见了听见了还要想想为什么。这样才不会辜负你生出的五官,不会被骗。”
可惜,等瑶山学会怎么和各种生灵打交道,成功地来去人间,父神就已经不在瑶山了。
往事无需多提,瑶山道:“文栋突遭变故,难免有些偏激。说出那番话只是激愤之下的冲动之言,殿下不必太在意的。若是殿下愿意,我也会将你方才与我说的那些与他言明。这样他就不会误会你了。”
他说完这番话,发现亓涯仙君的神态柔和不少,还以为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不想,亓涯注视着他说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来。
“我并非为了结厘草而来。结厘草只不过是能让我下界的一个借口。”
那是为谁而来?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瑶山脸上一阵羞臊,却并未因此感受到喜悦。他觉得天界的人都有毛病,要么听不懂人话,要么不信人话,然后就是不讲人话。这成了仙的,莫非思维五感都和别人不一样一些?
气急之下,他都没注意到把自己都骂进去了,哼了一声,硬邦邦地说:“不管殿下为谁来,拿了结厘草就快回去吧。救人要紧!”
看他气鼓鼓的样子,亓涯仙君的眼神愈发柔情。取了桌上一个橘子来,抬手给剥成四瓣推到瑶山面前。
“你很喜欢父神?”
瑶山没想到堂堂仙君剥橘子也能剥得那么熟练自然,惊愕之余,竟顺着他的问点了点头。再一想,这大概是亓涯给两人一个台阶下,于是便接过那橘子咬着果肉回答。
“万物生灵有谁不喜欢不崇敬父神的吗?他创造万物,我们才尊他为父。而我,能在这个世界上得两次造化,生根为草,获血成人,都是父神的恩赐。我对父神的喜爱和崇敬,自然是别人的两倍。”
听到这一番话,亓涯仙君脸上竟生出了感慨之情。他剥橘子的动作停了停,才继续说:“父神……他也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