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醒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点了点头,又情难自禁地笑了笑,道:“大夫说,你头疾很严重,或许醒不过来,或许醒过来了会忘记一些人一些事。现在看来,你还记得我,也真的是上苍垂怜我。”
他转身走到窗边,桌几上的那数只还焚烧着的香炉都搬到窗棂上,任雨水无情地滴落进去,将里面燃得正旺的燃香给浇灭了去,又自顾自道:“看来这些东西,你都不再需要了。”
她歪了歪头,道:“那是什么?”
“香。”余醒之回头看她一眼,道,“是以前你为之所不耻的江南的香。”
“江南的香?”她想了一会儿,却没有什么印象。
余醒之道:“这江南的香用处可多得很,能止疼,能让人陷入永无止境的美梦。可是梦终究是梦,现实才是真。”余醒之弄熄了香炉,转身走到她的床边,他的衣摆上被雨淋出深深浅浅的水痕,他坐在床边,问,“你可还记得你做了什么梦?”
她嘴角弯起一抹轻轻浅浅的弧度,眉眼舒展而开,道:“我梦到了千纪,还有以前在村里的日子。”
余醒之亦笑:“果然是个没良心的,就惦记着你那亡夫,丝毫看不到眼前人的好。”
她以为她不会再醒来。她以为她那一别,会一个人孤身上黄泉。犹记得以前,她祈愿着君千纪会在某个地方等着她,可如今她发现,君千纪不会等她。
因为他的路要走,她的路也要走。他们的路不可能有交汇,而就算他在等着她,她也再追不上他的脚步。
所以她不追了。
她笑着说:“之所以会做那个美梦,大概那适合用来遗忘吧。”余醒之愣了愣,她便又道,“我姓时,名锦,是个寡妇。”
余醒之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那双桃花眸滟潋无双,比帘子上的珍珠还要璀璨。
余醒之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以前你从来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余醒之便一点点倾身过去,将凤时锦轻轻地搂入怀中。他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怕自己稍稍一用力,就将她揉碎了。
时锦还很虚弱,但她很积极地在配合调养,虽然不确定自己这副身子还能不能调养得好。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似乎她再也没有感到头疼如绞了。
推开窗户,凤时锦倚在窗边,意外地看见窗外并非碧树园子,而是一汪碧水。她一眼望出去,好似这窗外的一条河,河中的水清澈极了,偶尔有乌篷船从这水面上幽幽划过。静河两边,都是像她所在的这个屋子一样,净是青瓦房屋坐落。偶有人家从窗户伸出一截长长的竹竿,竹竿上晾着三两件衣服。
余醒之说,他们现在居住在江南。
时锦没有来过江南,始才知道,原来江南是这般模样的。她从前门出来,街道一应寂静清幽,路面全是青石铺就,一场雨歇,太阳出来,瓦檐上的积水滴滴答答,在地上滴水穿石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槽,在水槽里摔出了万丈光芒。
江南的人,江南的车水马龙,江南的一切,都是寂静河里的流水一般慢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