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那十里高台之下,长阶漫漫,一道孤影带着漫天风尘而来。
他身边没有随行的弟子,所过之处,也没有浩大的声势。
旁人皆是结伴而来,热闹纷华,而他沉静地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就如同最普通的人,误入此间,误入这天下英豪汇聚,皇权浩荡之地。
但是他的出现,却使得全场安静了下来。
不为什么。
只因他是夏极。
一个名字,就足以让所有江湖中人闭嘴,静言,见过他的人自然是心中敬佩依旧,但存上了带尘的复杂。
未曾见过他的人则是打量着他,似乎再看这名气极高,少年得势的武当掌教,究竟是何等人物。
尚皇听得整个场上鸦雀无声,心中却是生出不满。
只因他来此时,众人也未曾如此整齐划一的肃然,前面开道的太监扯着嗓子高呼“皇上驾到”,那些喧哗才零零散散的落定。
可是,凭什么那一介草莽,只是现身,就使得万籁俱寂?!
朕才是皇帝!
他神色阴冷,如同黑暗里择人而噬的龙,冷冷盯着那越来越近的男人。
但他白衣飘飘,却只是看着身前的路。
从头到尾,便是一眼都不曾看那高坐台上的皇帝,也不曾去管自己所面对的是多么难以匹敌的强大势力。
待走到最高一阶,那白袍掌教才停住脚步,礼节性地抱拳道了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一刻,尚皇理当说“赐座”。
但是尚皇没有说。
气氛一时间莫名的僵持下来,显得有些莫名的凝重。
尚皇突然开口道:“卿就是武当掌教,那天下第一的夏极?”
夏极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所以微臣便是这天下第一。”
他一言既落,便是掀起台下轩然大波。
而尚皇原本也只是想看他说些“不敢不敢”,“天下高手何其之多,天下第一不过虚名而已”这类的话。
可是,那白袍掌教却是坦然。
他神色宁静,仿佛说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这样的话,实在是理所当然。
而且,他并不以此为骄傲,似乎还以此为遗憾。
那神色里,竟然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寞?
为什么会寂寞?
因为无敌,所以寂寞?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也不过自娱自乐。
左手斗右手,月下对影成三人,而待到醒来,却依然是一人。
所以寂寞。
纵眼望去,这天下再无一人能并肩,能抗衡。
所以寂寞。
尚皇一时间被镇住了,他觉得自己的气魄竟然被对面那男人短短一句话,就碾压在地。
虽然他坐的很高,身边围绕了很多高手。
坐下,乃是九龙蟠珠皇椅。
头带帝冠,身着龙袍,君临天下。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比不上那台下的男人。
虽然他只穿了一身普通的雪白如旧的掌教道袍,腰间挎着把普普通通的弧月长刀,身边没有一人相伴。
尚皇还是觉得其实,自己其实渺小的那个。
幸而,皇帝身后十常侍之中的郭无让尖声尖气道:“大胆,竟敢如此对皇上说话!”
他本是巅峰之境的高手,又浸淫在天中皇室藏经阁多年,所学阴柔无比,所以一身气势,也是颇为强大。
见到皇帝有些不对劲,这老奴急忙走出怒斥台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
但那白衣掌教却是沉声道:“君问,臣便答,又有何冒犯?”
郭无让尖笑道:“狂妄!洒家从未见过你这般无知浅薄之人,需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小小年纪,怎敢坦承这天下第一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