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人了。
玺克害臊的压低嘴角,缩起脖子。他真不知道那些当作家的人,怎么会有勇气把自己写的作品拿给别人看。他光是引导构筑出这首诗,就很想找个地洞钻了。
诗旁边又有别的字跑出来,一个红色箭头指向这首诗,用和诗不同的笔迹写着:这首诗证明了:就算写得很烂,敢写才是诗人的开始。天知道这是谁给的评语。
另一个蓝色粗箭头拉得很长,从诗旁边一直不断延伸出去,玺克追着这个箭头跑,他追到了魔书馆内部中庭。
在这个铺着彩色磁砖,椅子排成两个同心圆的圆型广场墙上高处,有无数通向其他书库,只有书才能通过的小洞。
平常,往往客人在底下休息聊天,大批书就在头上飞来飞去。现在这里有一只巨大的蝙蝠,脚抓住吊灯倒吊着,面孔像艾珠怜一样狰狞。
玺克叹了口气。在洋文化里蝙蝠是邪恶象征,在艾太罗却是幸运的使者。他希望布理培格这伙人可以停止这种污蔑艾太罗文化的作为。
大批魔书在蝙蝠旁边打转,用书角戳牠,攻击牠。纠缠的文字像是群蜂造成的黑云。
玺克往前一步,念出他在书上看到,从没用过的心灵法术咒语。心灵法术几乎都违法,不过他用的属于有法师执照就合法的初级探测法术,又是正当防卫,不是对着人施展,是对着对方的心灵分身施法,不会对本体造成影响,所以没有关系。
吾欲识彼物,为吾开启检阅之道。
大蝙蝠像是沙堆倒下般化成无数小蝙蝠,和书一起飞舞,玺克抓住其中一只,两手拉着牠的翅膀,像打开一块布一样的拉开,一抖,牠就变成了一片黑影,玺克把黑影往身上一披。
眼前的世界被黑影所笼罩。
这个在身上披东西的动作,对玺克来说却是通过一扇门。他在黑暗中等了一阵子,魔书的声音远去,另一种异国语言的声音传来。玺克循着声音往前走,脚步移动,他突然就身处于一间婴儿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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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房间所有家具都是洋式风格,到处都放着洋国家造型的玩偶,墙上贴着洋文字的字母,看起来就像是洋国家电影里的场景。玺克听见的声音原来是一架放在洋式婴儿床旁边的录音机发出的,那具录音机不断播放洋文字的单字,用一种愉悦,清晰,但除此之外毫无意义的语调,一个单字接一个单字的念下去。
玺克并不擅长洋语言,大部分都听不懂。他再次施法,转换复写内容,变成艾太罗语。
那些不断重复的词是:伟大的、特别的、高贵的、纯洁的、美好的、正面的……
当一个词出现太多次,就会变成贴纸,贴在墙上,宛如一张又一张的标签。
靠赞美装饰自己的心灵之间啊。玺克心想。
这些无数的标签,就是艾珠怜所追求的世界。虽然装饰了这么多,婴儿床里却是空的。空有标签,自我却从来不曾诞生过。
玺克知道她现在最想要的标签是什么,当那个标签出现时,玺克伸出手,一把抓住。
上面写着神所爱的。
狂沙飞舞,把标签、婴儿床和收音机,一切都吹到玺克身后的黑暗里去。眼前的世界恢复光明。玺克打开手掌,里面什么都没有。艾珠怜就在玺克前方三公尺处。
玺克回到物质世界,出现在艾珠怜旁边。他们现在身处的这个房间没有灯。光源是来自于墙壁,每面墙都是用发出蓝光的石头铺成的。不太均匀,夹杂着白光的蓝色光芒,就像是身处在浅海的海底,阳光穿透海面而来。
这里的书架跟其他地方都不一样。这里的书架是突出墙面的板子,角度稍微往上倾,书不是书背朝外放,而是封面朝外放,每本书放的位子都隔很远,没被书盖住的墙面上,细细的刻着镇压的咒纹。
这里的书都不是印刷品。有些是羊皮纸绑成的,有些是无数的透明玻璃,用铁圈串起。也有单张的纸和竹简,有个地方甚至放着一个木桶盖。这些书的共通点只有上面有字。
艾珠怜坐在房间中央。她身边已经没有书页了,全身的假洋法师服破破烂烂,像是被利器反复割裂,身上也有细细的红色伤口。
那是书页割的。纸割伤很痛的,不过玺克不同情她。
这间房间是放先天法师笔记的房间。只有这间房间的魔书受到魔法笼罩,不太会乱动。书页不想进这个房间,因此才放过艾珠怜。
玺克看到地上躺着圆形木头法器,他用祭刀刺穿法器,感觉空气一下子清净起来。法器的诅咒散去了。
我是被爱的、我是被爱的、神爱我、爱我……艾珠怜自言自语。她手里紧紧抱着一本书。那本书有深咖啡色的书皮,颜色像是红烧猪肉,上面有很多缝合痕迹,是用好几块皮革拼凑起来的,封面上一个字也没有,只贴着魔书馆馆方加上去的书名标签。从侧面看,书页和书皮都是同样的色系,只是颜色深浅不同。
玺克直觉觉得,她是为了抓紧那本书,才把重要的法器给扔在地上。
那本书,是《尸皮书》,死国帝王耶萨华的笔记。
我劝妳放下那本书,偷它不划算。玺克说。</dd>